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01
建安十二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
隆中卧龙岗,被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天地间一片苍茫,万籁俱寂,只剩下雪花坠落的簌簌声,和寒风卷过茅庐的呜咽。
刘备站在诸葛亮草庐的篱笆院外。
他站了多久,自己也记不清了。
雪,已经淹没了他的脚踝,在他的玄色披风上积了厚厚一层,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冰冷的孝衣。
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嘴唇发紫,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粘在胡须上。
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雪塑的雕像。
眼神,却穿透了漫天风雪,牢牢地锁在那扇紧闭的柴门上。
那里,住着他的希望。
他唯一的希望。
“大哥,这都快两个时辰了!”
一个暴躁如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张飞那张豹头环眼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焦灼。
他跺着脚,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这村夫如此倨傲!前两次也就罢了,这次我们顶着风雪而来,他竟敢高卧不起,躲着不见!”
“简直是欺人太甚!”
张飞的火气,像是要融化这满地的冰雪。
他伸手就要去解腰间的佩剑。
“待洒家一把火烧了他的破茅屋,看他出不出来!”
“三弟,住口!”
刘备没有回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飞的动作僵住了。
他可以不敬天下任何人,但不能不听他大哥的话。
站在另一侧的关羽,丹凤眼微微眯起,抚着他那举世闻名的美髯。
雪花落在他的绿锦战袍上,却丝毫不能减损他的威仪。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浑厚。
“大哥,三弟虽鲁莽,但其言亦有几分道理。”
“我等三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汉室宗亲。”
“如此三番五次,折节下士,为一个乡野村夫立于雪中,传将出去,恐为天下英雄所笑。”
关羽的话,比张飞的抱怨更具分量。
他并非质疑大哥的决定,而是心疼大哥的尊严。
刘备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两位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看到了张飞眼中的焦躁,也看到了关羽眼中的关切。
他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
可他们不懂。
刘备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天下英雄?”
他轻声反问,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如今的天下,谁还认我刘备是英雄?”
“曹操在北,虎踞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孙权在东,坐领江东六郡,国富民强,三世基业,坚不可摧。”
“我刘备呢?”
刘备伸出那双被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手。
“我有什么?”
“半生漂泊,寄人篱下。名为左将军、宜城亭侯,实则不过是荆州刘景升的看门之犬。”
“手下兵不过数千,地不过一新野小县。”
“前无出路,后有追兵。”
“我们,已经没有可以被嘲笑的资格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关羽和张飞的心头。
他们脸上的傲气和不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凉。
是啊。
他们跟着大哥,从涿县起兵,讨黄巾,战吕布,抗曹操。
一路走来,败多胜少。
多少次,他们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可到头来,依旧是丧家之犬,连一块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
尊严,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
刘备重新转向那扇柴门,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水镜先生说,卧龙、凤雏,二人得一,可安天下。”
“元直(徐庶)临走前,也向我力荐此人。”
“他说,诸葛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能。”
“为了兴复汉室,为了天下苍生,别说是在雪中站两个时辰,就是站上两天两夜,又有何妨?”
他的话,掷地有声。
关羽和张飞沉默了。
他们看着大哥那并不算高大,此刻却无比伟岸的背影,心中的所有怨气都化作了敬佩。
这,就是他们的兄长。
一个屡败屡战,却从不曾磨灭心中信念的男人。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
那扇紧闭的柴门,终于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神态飘逸,仿佛不是凡尘中人。
他没有看刘备,而是抬头望了望天,伸了个懒腰,口中悠然吟诵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02
刘备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慵懒闲散的青年,就是自己遍寻不得的卧龙——诸葛亮。
他整了整衣冠,快步上前,深深一揖。
“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拜见卧龙先生!”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身后的关羽和张飞,也收起了所有的傲气,躬身行礼。
然而,这并不是刘备第一次产生如此复杂而强烈的情绪。
希望、焦虑、期盼与自我怀疑,这些感受早已在他的半生戎马中反复上演,几乎成了他命运的一部分。
时间倒退回数年之前,官渡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尽。
那时的刘备,刚刚脱离曹操的控制,依附于北方的枭雄袁绍。
他站在袁绍的帅帐之中,看着这位四世三公出身的盟主,意气风发,号令七十万大军。
那一刻,刘备也曾以为,兴复汉室的希望就在眼前。
他向袁绍进言,建议分兵袭扰曹操的后方许都,与正面战场形成夹击之势。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战局的良策。
可袁绍是怎么回答他的?
这位河北霸主,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玄德公,一路劳顿,且先歇息。区区曹阿瞒,吾旦夕可破,何须如此鬼祟之计?”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像一根针,深深刺痛了刘备的心。
在袁绍眼中,他刘备不过是一个前来投奔的丧家之犬,他的计策,无足轻重。
他空有中山靖王之后的名号,却无人在意。
那一刻,刘备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没有根基,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所谓的皇叔身份,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的理想,在那些手握重兵的诸侯眼中,一文不值。
后来,官渡兵败,袁绍一蹶不振。
刘备辗转南下,投奔了同为汉室宗亲的荆州牧刘表。
刘表待他甚厚,奉为上宾。
在新野的那段日子,是他半生中难得的安稳时光。
可这种安稳,更像是一种温水煮青蛙的煎熬。
刘表此人,名为汉室宗藩,实则胸无大志,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他敬重刘备,更多的是想利用刘备的名望,以及他麾下关张二人的勇武,为自己镇守荆州的北大门,抵御曹操。
刘备数次向刘表提议,趁曹操北征乌桓,后方空虚之际,发兵进取中原。
可刘表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玄德啊,非我不愿,实乃荆州初定,人心未安,不可轻动刀兵啊。”
他拍着刘备的手,语重心长,眼中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猜忌。
刘备明白,刘表怕他。
怕他这头猛虎,一旦出了笼,就会反噬其主。
在一次宴会上,刘备起身边走,不经意间摸到自己大腿内侧,竟已长出了赘肉。
他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大丈夫半生戎马,髀肉复生,功业未建,岁月已老。
这是何等的悲哀!
他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不甘,都只能淹没在日复一日的迎来送往和觥筹交错之中。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关羽、张飞是他的手足兄弟,能为他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可他们不懂他内心的苦闷。
他们想的是建功立业,封侯拜将。
而他想的,是匡扶即将倾颓的汉室大厦,是让饱受战乱之苦的天下苍生,能有一个安稳的日子。
这个理想,太大,太空,太远。
远到连他自己,有时都会感到迷茫。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徐庶。
徐庶,字元直,颍川名士。
他在刘备最落魄、最迷茫的时候,来到了新野。
他不像别人那样,只看到刘备皇叔的虚名,或者关张赵云的勇武。
他看到了刘备与众不同之处。
那一天,在新野的田埂上,刘备正帮着农夫插秧。
他卷着裤腿,满身泥泞,浑然不像一个将军。
徐庶就在田边,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刘备看到他,笑着打招呼,请他到自己的将军府一叙。
府邸很简陋。
刘备甚至没有像样的茶具来招待这位名士。
可两人一席长谈,却是相见恨晚。
刘备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真正听懂他内心的声音。
他谈论天下大势,徐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关键。
他抒发心中抱负,徐庶能为他擘画出可行的蓝图。
在徐庶的帮助下,刘备在新野招兵买马,操练军士,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班底。
之后,曹操大将曹仁率军来犯。
徐庶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谈笑间便用火攻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曹仁。
那是刘备一生中,第一次酣畅淋漓的胜利。
他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天平,似乎开始向他倾斜。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托付理想的智者。
然而,好景不长。
曹操用奸计,伪造了徐庶母亲的书信,将徐庶骗往了许都。
徐庶临别之夜,新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两人对坐,一夜无言。
天明时,徐庶起身,向刘备深深一拜。
“庶本欲与将军共图大业,奈何老母为人所制,不得不去。此生,庶纵在曹营,也终不为其设一谋。”
刘备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他留不住他。
就在徐庶即将上马的那一刻,他忽然勒住缰绳,回头对刘备说了一句改变了刘备,也改变了整个天下格局的话。
“将军,从此地南去二十里,有一地名为隆中。”
“那里,隐居着一位奇人。”
“此人姓诸葛,名亮,字孔明。”
“将军若能得他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说完,他打马而去,绝尘消失在雨幕之中。
只留下刘备,呆呆地立在原地,口中反复念着那个名字。
诸葛亮,孔明。
卧龙。
从那天起,这个名字就成了刘备心中的一盏明灯。
他开始四处打探关于诸葛亮的一切。
他从水镜先生司马徽口中,听到了“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的断言。
他从荆州名士口中,听到了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的“狂言”。
他越是了解,心中就越是震撼,也越是渴望。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寻觅了半生的答案。
于是,他开始了自己虔诚的拜访之旅。
第一次,扑了个空,只遇到了诸葛亮的家童。
第二次,顶着严寒而去,见到了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和好友崔州平、石广元等人,却依然无缘得见孔明真容。
两次拜访,张飞已经怨声载道,就连一向稳重的关羽,都觉得大哥有些过于执着了。
可只有刘备自己知道,他不能放弃。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在准备第三次拜访的前夜,刘备彻夜未眠。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准备那些用来招揽名士的金银绸缎、宝马良驹。
曹操给得起这些,孙权也给得起。
他刘备给不起,就算给得起,也毫无新意。
对于卧龙先生那样的世外高人,这些凡俗之物,恐怕只会污了他的眼。
他要送一件礼物。
一件独一无-二,只有他刘备才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一件,能够真正打动卧龙之心的礼物。
他在自己简陋的行囊中,翻找了许久。
最后,他拿出了一件东西,用一块干净的麻布,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成败,在此一举。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人。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二十岁的青年,刘备的心中,除了敬畏,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他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再次躬身,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
“备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两次冒昧拜谒,皆未得见,实为憾事。今备不揣鄙陋,冒雪再来,恳请先生不吝赐教!”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低到尘埃里。
03
诸葛亮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刘备的身上。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名满天下的汉室皇叔。
论相貌,刘备确实不凡,双耳垂肩,双手过膝,一副天生异相。
但此刻,这位皇叔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眼角的皱纹,刻着半生的颠沛流离。
他的衣着并不华贵,甚至有些陈旧,披风的边缘已经磨损。
可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眼神,真诚得像一团火。
这团火,在漫天冰雪中,显得格外灼人。
诸葛亮没有立刻回应刘备的请求。
他只是淡淡一笑,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军远来辛苦,何妨入庐一叙。”
他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悦耳动听,却又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疏离感。
刘备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他连忙跟在诸葛亮身后,走进了那间闻名已久的草庐。
草庐之内,陈设极为简单。
几张竹案,数卷书简,一尾古琴,一炉熏香。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意境高远。
处处透着主人的雅致与淡泊。
关羽和张飞,如同两尊门神,侍立在刘备身后,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们依然无法完全理解,大哥为何对这个年轻人如此礼遇。
分宾主落座后,家童奉上两杯热茶。
茶是山野清茶,味道微苦,却能驱散身上的寒意。
刘备捧着陶杯,暖着几近冻僵的双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心中的千言万语,此刻仿佛都堵在了喉咙里。
反倒是诸含亮,先打破了沉默。
“亮久居乡野,疏懒成性,不问世事久矣。”
“不知将军今日屈尊到此,有何见教?”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不客气。
这是一种试探。
他想看看,这位屡败屡战的皇叔,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而来。
是为了求一个安身立命的计策?
还是为了求一个攻城拔寨的将才?
不同的目的,将决定他接下来的回答。
刘备深吸一口气,放下了茶杯。
他站起身,对着诸葛亮,再次深深一拜。
“先生差矣!”
“备不敢有何见教,实乃有一事相求,一惑相询。”
他的态度,愈发恭敬。
“哦?”诸葛亮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敢问先生,如今汉室倾颓,奸贼窃国,社稷危在旦夕。我虽为宗室之后,却德薄能鲜,屡战屡败,以致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说到此处,刘备的声音哽咽了,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知这天下,这苍生,还有没有救?不知我刘备,该何去何从?”
“恳请先生,教我!”
这番话,发自肺腑。
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那份忧国忧民的赤诚,那份走投无路的迷茫,深深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连一向暴躁的张飞,都收起了脸上的不屑,神情变得凝重。
诸葛亮脸上的疏离感,渐渐褪去。
他静静地看着刘备,看了很久。
他从刘备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
一种他在曹操、孙权,乃至天下所有诸侯身上,都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野心和权势欲望的,真正的大仁大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庶宁愿终身不设一谋,也不愿与此人为敌。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水镜先生会说,此人有兴王之志。
沉默了许久,诸葛亮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墙边,取下一幅悬挂的地图。
那是一幅详细的天下郡国图。
他将地图在竹案上铺开,指着图上,开始了他那一番石破天惊的宏论。
“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
“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
“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对天下大势的分析,精准深刻,鞭辟入里。
刘备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眼前豁然开朗,拨云见日。
他多年的困惑,多年的迷茫,在诸葛亮这短短几句话中,便被一一剖析得清清楚楚。
诸葛亮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两个地方。
荆州,和益州。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锤,敲击在刘备的心上。
一个前所未有,无比宏大,却又似乎触手可及的蓝图,在刘备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
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这,就是后来名垂千古的《隆中对》。
当诸葛亮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草庐之内,鸦雀无声。
关羽和张飞,已经完全被这番惊世之论所折服。
他们看向诸葛亮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震惊,再到由衷的敬佩。
他们终于明白,大哥为何要三顾茅庐。
此人,真乃神人也!
刘备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从座位上霍然站起,走到诸葛亮面前,撩起衣袍,便要下拜。
“先生一席话,使备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备虽鄙陋,愿拜先生为师,恳请先生出山,助备一臂之力,共扶汉室,解救万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一生的命运,天下的命运,或许都将决定于眼前这个青年的一念之间。
然而,诸葛亮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接受刘备的大礼。
“将军之志,亮甚感佩。”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淡然的微笑。
“但,亮不过一介村夫,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将军麾下,猛将如云。何必屈尊,问计于我这山野之人。”
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刘备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激动,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一盆冰水浇灭。
为什么?
他已经展现了自己最大的诚意。
他也认同了诸葛亮的惊天伟略。
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出山?
难道,是自己还不够资格吗?
还是说,自己身上,缺少了什么能让他真正托付的东西?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不甘,涌上心头。
刘备的嘴唇翕动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草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关羽和张飞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和焦急的神色。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沉默中,刘备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来时,怀中揣着的那件东西。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认为,唯一能够与卧龙先生那颗高傲的心,进行平等对话的筹码。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微笑。
他没有再用言语去恳求。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了那个用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他将包裹,轻轻地放在了竹案之上。
然后,当着诸葛亮的面,他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将麻布缓缓揭开。
04
包裹被揭开的那一刻,草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件物品上。
没有金光闪闪,没有珠光宝气。
甚至,没有任何称得上“贵重”的特质。
竹案上静静躺着的,是三双草鞋。
是的,就是三双用干枯的稻草编织而成的草鞋。
一双略大,两双稍小。
草鞋的样式极为普通,是乡野农夫、贩夫走卒脚上最常见的那种。
它们甚至算不上是新的。
鞋底已经磨损得相当厉害,边缘还沾着些早已干涸的泥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段漫长而艰辛的旅途。
唯一的特别之处,是这三双草鞋的做工。
虽然材质普通,但编织的手法却异常精细、密实,每一根稻草都排列得整整齐齐,显示出编织者极大的耐心和高超的手艺。
关羽和张飞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这就是大哥准备的“大礼”?
三双破草鞋?
用这个,来请卧龙出山?
这简直……匪夷所思!
张飞的性子最直,他几乎就要当场发作,质问大哥是不是被冻糊涂了。
但关羽一把拉住了他,对他使了个眼色。
关羽虽然也不明白,但他相信大哥如此行事,必有深意。
草庐内,一片死寂。
只有炉火中,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诸葛亮也愣住了。
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讶。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刘备可能会拿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可能会呈上一卷盖着玉玺的空白诏书,许他任意官职。
甚至可能,会拿出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以死相逼。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备拿出的,会是三双草C鞋。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也打破了他对一个“枭雄”的所有固有认知。
他的目光,从那三双草鞋上,缓缓移到了刘备的脸上。
他想从刘备的脸上,找到一丝戏谑,或者是一丝计谋的痕迹。
但他没有。
刘备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和坦诚。
他看着诸葛亮,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先生,或许会觉得备在羞辱先生。”
“但备对天发誓,这,已是备所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
刘备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其中一双最大的草鞋,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先生可知,备出身贫寒,年少时,与母亲,便是靠织席贩履为生。”
“这门手艺,是我的出身,也是我的根。”
“我刘备,便是穿着这样的草鞋,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乡野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他的手指,点向了第一双草鞋。
“这一双,是我当年在徐州时所穿。”
“那时,陶恭祖三让徐州,我侥幸得之。本想据此为基,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可后来,吕布袭我后方,曹操大军压境。我为保徐州百姓,不忍城池遭战火涂炭,最终只能放弃基业,带着不愿离弃我的数千百姓,仓皇出逃。”
“这双鞋,陪着我,走过了那段最狼狈,也最让我铭记于心的路。”
“它告诉我,民心,比城池更重要。”
他的手指,又移向了第二双草鞋。
“这一双,是我在汝南,被曹操击败后所穿。”
“那一战,我几乎全军覆没,身边只剩下数十骑。我们躲在深山老林里,断粮缺水,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几乎陷入绝境。”
“是山中的猎户,给了我们一口吃的,一碗热汤,并为我们指明了逃生的小路。”
“我穿着这双鞋,再一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回来。”
“它告诉我,无论身处何等绝境,都不能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总有善良的人,在默默地支撑着你。”
最后,他的手,落在了那双最新,也最完整的草鞋上。
“这一双,是我来到新野后,亲手所编。”
“来到荆州,蒙刘景升收留,我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可我心中,一日也不曾安宁。”
“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拿出针线稻草,编织草鞋。这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我一边编,一边在想,我刘备的将来,该走向何方?这天下的百姓,该走向何方?”
“我没有答案。”
刘备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诸葛亮。
“先生,我没有曹操那样的雄厚家底,也没有孙权那样的三世基业。”
“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这些东西,我给不了你多少,就算给了,先生也未必看得上。”
“我所拥有的,只有我的过去,我的现在,和我那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三双草鞋,便是我全部的家当。”
“它们代表着我的出身,代表着我一路走来的所有失败与坚持,代表着我与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最普通的百姓之间,最紧密的联系。”
“今日,我将它们,郑重地呈给先生。”
“我并非是想用这份‘薄礼’来聘请先生。”
“我是想告诉先生,我刘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希望,先生能够看到一个最真实的我。一个从泥土中走出来,始终不曾忘记自己来路的刘备。”
“我希望,先生能够相信,我匡扶汉室、拯救苍生的誓言,并非一句空话。它就像这草鞋的纹理一样,早已编织进了我的血肉和骨髓。”
“若先生愿意出山相助,我愿与先生,一同穿上这草-鞋,踏遍千山万水,走过荆棘丛生,去开创一个属于百姓的太平盛世。”
“若先生不愿,备也绝不强求。”
“备会将这三双草鞋留下,只当是,为一个迷途之人,向一位智者,问路的代价。”
说完这番话,刘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再次对着诸葛亮,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次,他没有再请求,没有再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拜了下去,然后直起身子,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整个草庐,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屋顶的声音。
关羽和张飞,已经完全被震撼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这三双草鞋,不是礼物。
是一颗心。
一颗赤裸裸,坦荡荡,捧在手心里的赤子之心。
它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厚重,比任何高官厚禄都更真诚。
诸葛亮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云淡风轻的从容。
他的眼神,剧烈地波动着,震惊、感动、思索、挣扎……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底交织、翻涌。
他自比管仲、乐毅,自负有经天纬地之才。
他一直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倾尽毕生所学去辅佐的明主。
这个明主,不一定要有最强的兵马,最广的地盘。
但他必须有一颗,真正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心。
他必须有一种,能将天下寒士,都凝聚在一起的人格魅力。
他必须有一种,百折不挠,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定信念。
诸葛亮用这些标准,去衡量过天下的所有英雄。
曹操,有才,有能,却失于“仁”,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非他所愿辅佐。
孙权,能守,能断,却失于“志”,偏安江东,满足于割据一方,亦非他心中之主。
至于袁绍、袁术、刘表、刘璋之流,皆是冢中枯骨,碌碌之辈,更不值一提。
他一直在等,等得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他以为,这个乱世,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他托付理想的人。
所以他选择隐居隆中,躬耕田亩,与书为伴,与友清谈。
可今天。
刘备的到来,尤其是这三双草鞋的出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内心的迷雾。
他看到了。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否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一个人的失败,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是否在失败中,丢失了自己的信念。
刘备,这个屡战屡败的男人,这个被天下英雄嘲笑的“织席贩履之徒”。
他什么都没有。
但他又什么都有。
他有最宝贵的东西——一颗与底层百姓紧紧相连的心。
这,正是这个时代,最稀缺,也最强大的力量。
“隆中对”的宏伟蓝图,固然精妙。
但再精妙的战略,也需要一个坚实的根基去承载。
这个根基,就是“人心”。
而刘备,恰恰是那个最懂得“人心”,也最能凝聚“人心”的人。
他的战略,与刘备的仁德,一旦结合。
将爆发出何等恐怖的力量?
诸葛亮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胸中的那潭静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他将错过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机遇。
他将辜负自己的一生所学。
他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修长而白皙的手,一双常年执笔握卷,指点江山的手。
此刻,这双手,却无比郑重地,从竹案上,捧起了那三双沾着泥土的草鞋。
他将草鞋,紧紧地抱在怀中。
仿佛抱住的,是整个天下的重量。
然后,他走到刘备的面前。
在刘备、关羽、张飞,三人震惊无比的目光中。
这位向来孤高自傲的卧龙先生,撩起自己的衣袍。
对着刘备,拜了下去。
深深地,拜了下去。
“亮,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0ǝ
这一拜,如同春雷乍响,震动了整个草庐,也预示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启。
刘备呆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局面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逆转。
他原以为,自己拿出草鞋,最多只能换来诸葛亮的一丝动容,一番深思。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自比管仲、乐毅的旷世奇才,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回应自己。
他甚至来不及去搀扶,诸葛亮已经深深地拜伏在地。
那一刻,刘备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半生漂泊,半生屈辱。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能与自己并肩,共担风雨,共谋大业的知己。
“先生,快快请起!备何德何能,敢受先生如此大礼!”
刘备连忙上前,双手将诸葛亮搀扶起来。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双是饱经风霜,布满老茧的武人之手。
一双是温润如玉,运筹帷幄的文人之手。
这一握,便是君臣相得,如鱼得水,开启了未来数十年的风云激荡。
关羽和张飞,此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相拥而泣的大哥和诸葛亮,心中的敬佩与感动,无以言表。
他们走上前,对着诸葛亮,齐齐抱拳,躬身行礼。
“关羽(张飞),拜见军师!”
这一声“军师”,喊得是心悦诚服,再无半点芥蒂。
从此,刘备集团的核心领导层,正式形成。
诸葛亮没有耽搁。
他既已决定出山,便立刻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
他当即回到内室,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重要的书籍图册,甚至没有和家人做过多的告别。
他的弟弟诸葛均早已知晓兄长之志,只是默默地为他整理好行囊,眼中满是支持与不舍。
当诸葛亮背着行囊,走出草庐,准备随刘备一同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时。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熟悉的竹林,那方耕耘过的田地。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留恋。
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即将大展拳脚的豪情。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从这一天起,彻底改变。
而他,也将用自己的智慧,去改变这个乱世。
回去的路上,风雪已经小了很多。
天空中,甚至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阳光,照在皑皑的白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来时的沉重与压抑,一扫而空。
队伍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振奋。
张飞骑在马上,咧着大嘴,笑声不断,不时地找诸葛亮搭话,问东问西,亲热得不得了。
关羽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双丹凤眼中,也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刘备与诸葛亮,并辔而行。
刘备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略显单薄的诸葛亮身上,对他关怀备至,甚至连坐骑的马鞍,都要亲自为他调整。
他待诸葛亮,已非对待下属,而是待之如师,如友,如家人。
“孔明,备有一事不明。”刘备沉吟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主公请讲。”诸葛亮微笑道。
“我那三双草鞋,固然是备之真心。但以先生之才,为何会因这区区凡俗之物,而轻易决定出山?”
刘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觉得,自己像是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诸葛亮闻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刘备。
“主公,那并非凡俗之物。”
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
“亮自诩饱读诗书,能看透人心。亮见过太多的人,嘴上说的是仁义道德,心里想的却是功名利禄。”
“他们将百姓挂在嘴边,视之为自己争夺天下的资本和工具,用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履。”
“曹操青州收兵百万,坑杀徐州百姓数十万,是为残暴。”
“袁术淮南称帝,不顾百姓饿殍遍野,是为不仁。”
“他们都有问鼎天下的实力,却没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诸葛亮顿了顿,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因为,他们都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的根基,不在于城池的坚固,不在于兵马的强盛,而在于万千百姓的人心。”
“而主公您,拿出的那三双草鞋,让亮看到了一颗真正与百姓站在一起的心。”
“它告诉亮,主公您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出身,从未忘记过那些在底层挣扎的黎民。”
“它告诉亮,主公您的仁德,是发自骨髓的,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和磨难,却依然不曾改变的本色。”
“亮所擘画的《隆中对》,是一座空中楼阁。它需要一块最坚实的基石,才能稳稳地矗立起来。”
“而主公您的这颗心,就是那块独一无二的基石。”
“所以,亮选择的,并非是主公您这个人。”
“亮选择的,是主公您所代表的那条,以人为本,仁德治国的道路。”
“这,是亮毕生所求之道。如今有幸遇上主公这位同道中人,亮,虽万死而不辞!”
一番话,说得刘备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原来,自己打动卧龙的,并非什么礼物,也非什么计谋。
而是自己半生坚持,从未动摇过的本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豪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无限信心。
他知道,有了诸葛亮,他的大业,成了!
06
回到新野,刘备立刻以最高规格的礼遇,拜诸葛亮为军师。
军中所有事务,无论大小,皆由诸葛亮决断。
并且,刘备下令,自己与关羽、张飞,从此与军师同席而食,同榻而眠,真正做到了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然而,这一举动,却在原本平静的刘备阵营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尤其是关羽和张飞,虽然他们已经认可了诸葛亮的才能,但看到大哥对他好到如此地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跟随刘备多年,情同手足,何曾见过大哥对一个外人如此亲厚?
更何况,这个诸葛亮,不过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寸功未立,一来便身居高位,总揽军政大权。
这让军中那些跟随刘备多年的老将们,如何能服气?
张飞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私下里便向关羽抱怨。
“二哥,你看大哥,现在是言必称孔明,事必问孔明。把我们这些老兄弟,都晾在一边了。”
“那小子,整天坐在营帐里,摇着个破扇子,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真到了战场上,顶不顶用,还不知道呢!”
关羽丹凤眼一眯,沉声道:“三弟,此言差矣。军师之才,你我当日在草庐之中,已有领教。大哥如此重用,必有其道理。我等身为兄弟,当全力支持,岂可心生怨怼?”
话虽如此说,但关羽的心中,也并非全无波澜。
他性格高傲,自视甚高,让他去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调遣,心里总归是有些别扭。
这些情绪,刘备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必须让孔明尽快立威,才能彻底收服这些骄兵悍将的心。
机会,很快就来了。
建安十三年春,曹操在平定了北方之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他派遣大将夏侯惇,率领十万大军,兵分两路,直扑新野而来。
一时间,新野城中,人心惶惶。
刘备手下兵马,满打满算,不足万人。
敌我力量悬殊,所有人都认为,此战必败无疑。
不少将领甚至已经开始劝说刘备,放弃新野,再次南逃,去投奔刘表。
就在这危急关头,诸葛亮迎来了他出山之后的第一场大考。
中军大帐之内,刘备召集所有将领议事。
他将象征着指挥权的令箭,郑重地交到了诸葛亮的手中。
“从即刻起,全军将士,皆听军师号令。违令者,无论亲疏,按军法从事!”
此言一出,帐下众将,一片哗然。
但看到刘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众人也只好躬身领命。
诸葛亮手持令箭,缓步走到地图前。
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
他羽扇轻摇,开始调兵遣将。
“关将军,可领兵一千,埋伏于豫山之中,待敌军经过,以火为号,从后方截杀其辎重粮草。”
关羽上前一步,抱拳领命:“末将领命!”
“张将军,可领兵一千,埋伏于安林渡口,待敌军败退,渡河之时,毁其船只,断其归路。”
张飞也上前领命:“得令!”
“赵子龙将军,可亲率五百精骑,为前部先锋,只许败,不许胜,将敌军主力,引入博望坡。”
赵云一身银甲,英气逼人,朗声应道:“遵命!”
“刘封、糜芳二位将军,各领兵五百,于博望坡两侧山谷,预备干柴硫磺等引火之物,待敌军进入埋伏圈,便四处放火。”
……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
每一道命令,都清晰明确,每一个环节,都丝丝入扣。
众将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看到诸葛亮那副神机妙算,调度自如的模样,也不禁被其气场所慑,纷纷领命而去。
最后,大帐之中,只剩下了刘备。
“主公,您可亲率大军,屯于后方,为各部之援。待博望坡火起,便可全军掩杀,毕其功于一役。”诸葛亮微笑着对刘备说道。
“只是……”诸葛亮话锋一转。
“我有一事相求。”
“军师但说无妨。”
“我欲向主公,借一样东西。”
刘备好奇道:“何物?”
诸葛亮缓缓伸出手,指向了刘备的腰间。
“借主公的,佩剑。”
刘备微怔,随即明白了诸葛亮的用意。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的双股剑,郑重地交到诸葛亮手中。
“军师,我这数千兄弟的性命,新野数万百姓的安危,就全拜托你了!”
诸葛亮接过宝剑,躬身一拜。
“亮,必不负主公所托!”
博望坡一战,其过程,与诸葛亮的预料,分毫不差。
夏侯惇轻敌冒进,被赵云诱入博望坡的狭长谷地。
随着一声号令,两边山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曹军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人仰马翻,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夏侯惇慌忙率残兵败退,又在安林渡口,遭到张飞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其后方粮草,也被关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十万大军,一败涂地,只有夏侯惇等少数将领,带着数十骑,狼狈逃回了许都。
新野之战,大获全胜!
当捷报传回城中,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将士们看向诸葛亮的眼神,彻底变了。
怀疑,变成了敬畏。
不服,变成了崇拜。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军师,身体里蕴藏着何等恐怖的智慧。
庆功宴上,刘备将诸葛亮奉于首席。
关羽和张飞,亲自端着酒杯,走到诸葛亮面前。
两人对着诸葛亮,深深一拜。
“军师神机妙算,我兄弟二人,服了!”
“心服口服!”
诸葛亮连忙起身还礼。
“二位将军言重了。亮不过是纸上谈兵,若非各位将军奋勇杀敌,何来今日大胜?”
他将胜利的功劳,归于众将。
这份谦逊与气度,更是让所有人为之折服。
刘备看着眼前君臣和睦,众志成城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于要来临了。
然而,博望坡的胜利,虽然振奋了人心,却也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彻底激怒了曹操。
很快,更加恐怖的威胁,便接踵而至。
曹操亲率五十万大军,号称八十万,水陆并进,气势汹汹地杀向荆州。
荆州牧刘表,本就病重,听闻曹操大军压境,惊惧交加,一命呜呼。
他的次子刘琮,在蔡瑁、张允等人的怂恿下,竟然不战而降,开城献出了整个荆州。
刘备,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他驻守的樊城,已是一座孤城。
前有曹操的五十万虎狼之师,后有已经投降的荆州诸郡。
他,又一次,无路可走了。
07
樊城,将军府。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文臣武将,齐聚一堂。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迷茫。
“主公,曹军势大,不可力敌。为今之计,只有放弃樊城,南下江陵,暂避其锋芒!”
谋士孙乾,首先提出了建议。
江陵是荆州的重镇,钱粮充足,城池坚固,可以作为暂时的立足点。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逃,是唯一的选择。
刘备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他看向了身旁的诸葛亮。
“军师,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这位年轻的军师,在博望坡创造了奇迹。
现在,他们希望,他能再次创造奇迹。
诸葛亮缓缓站起身,神色异常平静。
“江陵,固然可守。但,有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
“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是啊,百姓怎么办?
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撤退路线,讨论着战略转移。
却似乎,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樊城中的数万百姓,还有从新野一路跟随刘备而来的十余万百姓。
他们因为信任刘备的仁德,才选择背井离乡,追随于他。
如果现在,刘备自己逃了。
留下这满城的百姓,任由他们被曹军屠戮。
那他刘备,和他一直标榜的“仁义”,岂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带着百姓一起走!”
刘备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他们因我而来,我绝不能抛弃他们!”
“主公,不可!”
简雍急忙劝阻道。
“携民渡江,行程缓慢,一日不过十里。曹军铁骑,朝发夕至。不出三日,我等必被追上,到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是啊,主公,三思啊!”
帐下众将,纷纷跪地劝谏。
带着十几万拖家带口的百姓逃难,这在他们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自杀。
刘备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挣扎之色。
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可一想到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无辜百姓,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
一边是自己的功业和兄弟们的性命。
一边是自己的道义和十几万百姓的生死。
这个选择题,太难,太残忍。
就在刘备痛苦万分,难以抉择之际。
诸葛亮,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没有说任何劝谏的话。
他只是,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然后,轻轻地,放在了刘备的面前。
那是一双草鞋。
正是当初,刘备在隆中草庐,赠予他的三双草鞋中的一双。
诸葛亮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备。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在提醒刘备。
提醒他,勿忘初心。
提醒他,为何而战。
提醒他,他刘备的根,究竟在哪里。
刘备看着眼前的草鞋,身体剧烈地一震。
草庐中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
“我愿与先生,一同穿上这草-鞋,踏遍千山万水,走过荆棘丛生,去开创一个属于百姓的太平盛世。”
自己当初的誓言,言犹在耳。
如今,考验来了。
他难道要背弃自己的誓言吗?
不。
绝不。
刘备眼中的犹豫和挣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帐下的所有将领。
“我意已决!”
“生,与百姓同生!”
“死,与百姓同死!”
“若有不愿相随者,可自行离去,备,绝不阻拦。”
说完,他大步走出营帐,翻身上马,亲自去组织百姓的撤离。
众将看着刘备决绝的背影,面面相觑。
最后,关羽和张飞,率先站了出来。
“我等,誓死追随大哥!”
赵云、糜竺、糜芳、孙乾、简雍……
一个又一个,都站了出来。
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他们或许不理解刘备的选择,但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追随这个他们敬重的大哥,去捍卫这份看似愚蠢的“仁义”。
那是一场,中国历史上,最为悲壮的迁徙。
十几万百姓,扶老携幼,推着装满家当的独轮车,汇成一股巨大的人流,缓缓地向南移动。
刘备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护卫在他的四周。
哭声,喊声,车轮的吱呀声,响成一片。
队伍行进得极其缓慢。
曹操的追兵,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当阳县的长坂坡,曹军的五千精锐铁骑,追上了这支庞大的逃难队伍。
一场惨烈无比的屠杀,开始了。
曹军铁骑,如同虎入羊群,肆意地砍杀着手无寸铁的百姓。
一时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刘备的军队,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的两个女儿,被曹军俘虏。
糜夫人为了不拖累赵云,投井自尽。
刘备自己,也险些丧命,幸得张飞在长坂桥头,据水断桥,一声大喝,吓退了曹军,才得以逃脱。
这一战,刘备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惨。
他几乎,又一次,失去了一切。
当他带着残余的数十骑,逃到汉津口时,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关羽的船队,才终于脱离了险境。
船上,刘备看着江面上漂浮的无数百姓尸体,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他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船舷,放声大哭。
“为了我一人,竟让这许多百姓,遭此惨祸!”
“我刘备,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甚至一度想要投江自尽,被左右死死拉住。
就在他悲痛欲绝之时。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诸葛亮。
这位年轻的军师,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
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
“主公,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失败,算不了什么。”
“重要的是,我们赢得了比胜利,更宝贵的东西。”
刘备抬起泪眼,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还赢了什么?”
诸葛亮微微一笑,指向了江对岸。
只见对岸的码头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他们是侥-幸-逃-脱的百姓。
他们没有散去。
他们都在那里,隔着江水,遥遥地望着刘备的船队。
当他们看到刘备的旗帜时,所有的人,都自发地,跪了下去。
他们朝着刘备的方向,重重地,磕着头。
没有声音。
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诸葛亮缓缓说道:
“主公,您看。”
“您,赢得了民心。”
“只要民心还在,我们,就永远不会输。”
“我们失去的,只是城池和兵马。但我们得到的,是整个天下。”
刘备看着对岸那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看着他们眼中,那混杂着悲伤、感激和希望的复杂眼神。
他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包裹。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他擦干眼泪,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是啊。
只要民心还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后来,便有了赤壁之战的惊天逆转。
有了借荆州、取西川的宏图大业。
有了三国鼎立,汉室偏安一隅的蜀汉王朝。
刘备,这个从涿县街头,卖草鞋起家的男人,终于实现了自己毕生的梦想,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
在他登基称帝的那一天,他没有穿上华丽的龙袍。
而是命人,将那三双早已破旧不堪的草鞋,供奉在了自己的宗庙之中。
他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记住。
他们刘氏的江山,不是靠金银财宝打下来的,也不是靠阴谋诡计夺来的。
而是靠着这一双双草鞋,一步一个脚印,从百姓之中,走出来的。
这,才是大汉王朝,真正的根基。
也是他刘备,能够在这英雄辈出的乱世之中,最终立足的,唯一秘密。
那件非金银之物,那份重于泰山之情,早已超越了时代,化作了一段不朽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