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滨市的一场暴雨带来了秋天的寒意,苏嘉良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耳边就响起了严厉的责备。
“苏嘉良,你已经定了一门好亲事,上大学的机会难道不应该让给你弟弟吗?”
苏嘉良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他的父亲苏强。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红漆木柜上的日历,那一刻,他愣住了。
1977年11月1日,这是高考恢复的第一个年头。
苏嘉良没有回应,苏强的声音更加愤怒:“我告诉你,你得把名额让给你弟弟。”
苏嘉良再次看向年轻时的苏强,那副刻薄的面孔依旧。
这时,他才确信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
在上一世,他没有向父母屈服,竭尽全力参加了高考。
高考放榜后,他成了滨市唯一被北大录取的学生,但他的父母却指控他作弊,夺走了他弟弟的机会。
他的成绩被取消,他成了众人的笑柄。
二十年来,他被世人嘲笑,被自己的女儿唾弃,被妻子百般嫌弃。
最终,他在一个寒冷的老房子里,绝望地喝下了农药。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听觉是最后消失的,他亲耳听到自己的女儿说——
“真倒霉,死在这里,老房子都卖不出去了。”
他的亲生父母也只有责备——
“赶紧埋了,别耽误我们乖孙的高考。”
现在,他再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挺直了背脊,紧握双手,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激烈地反驳。
他只是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好的。”
苏强看到这一幕,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你终于懂事了,你就安心结婚吧,用你媳妇的嫁妆给你弟弟上大学。”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很快,苏嘉良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门外传来父母的对话。
苏强说:“他已经答应了,你还锁他干嘛?”
苏母的语气充满了戒备:“这小子心眼多,今天是高考报名的最后一天,不能出任何差错,毅成的未来不能耽误。”
听到这些话,苏嘉良心中一阵冷笑,眼中流露出讽刺和凄凉。
上一世,高考成绩被取消后,他变得颓废,按照父母早已安排好的,娶了当时只是小兵的许梦然。
婚后,许梦然和他相敬如宾,虽然有些沉默,但也没有让他受委屈,他也逐渐放下了遗憾。
直到五年后,他们有了女儿,许梦然也成了特种军区最年轻的女营长。
他以为一切都苦尽甘来,却在她的日记中发现了对弟弟苏毅成的遗憾。
她写道,父母包办婚姻让她错失了所爱,她写道,她错把亲情当成了爱情,遗憾终生。
那时,苏嘉良以为两人已经成为夫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定会忘记苏毅成。
但他没想到,苏毅成学成归来后,许梦然对他越来越冷淡,甚至分房而睡。
就连他的女儿也恨不得把叔叔当成亲爸,对他无比嫌弃。
在那样的绝望中煎熬了十五年,他终于心灰意冷,选择了绝路……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苏嘉良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他拿起自己的资料,把床单拧紧,绑在窗户上,从二楼慢慢爬下来。
他来到高考报名点,把资料递给审核员。
旁边一个认识苏嘉良的人惊讶地说:“嘉良同志,你真的要参加高考吗?”
“听说你和许梦然的婚事都定了,她可是个宝贝,首长很看重她。”
有人附和:“对啊,都要结婚了还读那么多书干嘛,还是好好守着你媳妇更重要。”
苏嘉良平静地说:“毛主席都说新时代已经来临了,我为什么不能参加高考?为什么要靠女人生活。”
这是他离开苏家和许梦然的唯一机会,他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审核员看到这一幕,也笑了,把报名表递给他:“有志气,同志,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苏嘉良签下自己的名字,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北大。”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女声:“苏嘉良——”
他惊讶地回头,却看到许梦然穿着军装,眉清目秀。
一见到许梦然,苏嘉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些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又回想起那个寒冷而凄凉的夜晚,他孤独地死去。
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在他体内汹涌澎湃,几乎要撕裂他的心。
稳了稳情绪,苏嘉良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回答她:“是我弟弟的志向,他让我帮他交报名表。”
听到苏毅成的名字,许梦然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许多,但其中也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
“他这么出色,确实应该去更广阔的舞台。”
苏嘉良想笑,但胸口却感到一阵拉扯的疼痛,难道他就应该被困在这里度过一生吗?
见苏嘉良沉默不语,许梦然又温和地说:“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你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吧,你们那边对嫁妆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这样我父母也好开始准备了。”
一提到嫁妆,苏嘉良这才想起来,上辈子他和许梦然结婚时,他的父母不仅没给彩礼,还把许梦然的嫁妆都扣下了,甚至说:“你以后有自己的家了,还想让我们苏家赔钱不成!”
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上门女婿,靠女人吃饭,许家的人更是对他百般羞辱。
但那些钱,最后却成了苏毅成娶媳妇的彩礼。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然后说:“不用准备了。”
就在这时,许梦然的战友喊道:“梦然!快上车,任务紧急!”
苏嘉良的声音被淹没了,许梦然没有听到。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任务,帮我向叔叔婶子和毅成问好。”
苏嘉良站在凄凉的秋风中,目送着许梦然离去的背影。
下一刻,他决然转身,步伐坚定。
嫁妆不需要准备,因为他不会娶她,也不会重复上辈子的错误。
等高考结束后,一切都将结束。
他会永远离开滨市,不再要那些偏心自私的家人。
从未对他付出过真心的许梦然,他也不要了。
回到家,苏嘉良看到父母阴沉着脸坐在客厅,旁边还放着鸡毛掸子。
“你这个臭小子去哪儿了?是不是去报名了?”
苏嘉良抿了抿嘴唇:“去见许梦然了,她问你们她的嫁妆要准备些什么?让你们准备礼单。”
这话一出,对面的两人果然高兴起来。
苏强说:“三大件都得有吧?”
苏母附和:“肯定的,再多要点布票,给毅成做几身好看的衣服。”
偏心竟然这么明显。
苏嘉良心里刺痛了一下,垂下眼睛掩饰住讽刺,淡淡地说:“你们商量吧,我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供销社上班。”
推开卧室那扇陈旧的门,随着“吱呀”一声,他将自己隔绝在内。
夜深了,所有人都已入睡。
苏嘉良却坐在窗边,借着窗外的路灯复习。
累了,就拿起旁边的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喝一口浓茶。
每当他坚持不下去时,他就会看一眼这个小小的、仿佛监狱般的空间,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三天后,苏嘉良正在供销社工作。
同事刘哥往外一看,突然拍了拍苏嘉良的手臂:“小苏,你看窗外。”
苏嘉良透过窗户往外看,马路旁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站得笔直,容貌清秀。
是许梦然。
刘哥催促他:“小苏,许梦然同志来找你,可能有重要的事情,你快出去看看。”
苏嘉良握了握手,心脏又感到一阵闷痛。
他走出门外:“你找我有事吗?”
许梦然看到他,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太好?”
苏嘉良垂下眼睛:“这两天事情多,没休息好。”
他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偷偷熬夜复习,难免会显得憔悴。
许梦然听了,没有多问,只是把结婚函调报告表递给他:“如实填写你的资料,部队需要。”
苏嘉良眼神一动,说:“店里忙,等我写完会亲自送到军区政委那里。”
听了这话,许梦然点头:“尽快。”
拿着函调报告走进供销社,苏嘉良拿出钢笔看了一会儿,然后在男方姓名一栏写下——
苏毅成。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苏嘉良回到家,他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本打算把函调表放进去,打算休息时再送到军区去。
然而,当他打开抽屉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只红檀木匣,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伸手进去摸索,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钥匙。
打开匣子,他发现里面的东西都与许梦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里面存放着每年他生日时,许梦然像完成例行公事一样送来的麦乳精。
还有订婚时,许母赠予他的那块玉佩。
他记得前世许梦然说过:“这是我们许家的传家宝,只传给许家认定的女婿。”
正因为这句话,前世的他在急需用钱、联系不上许梦然时,宁愿一晚上吃八次止痛药,咬破嘴唇,也不愿意卖掉这块玉佩。
但后来,苏毅成只是说了一句:“梦然姐,这玉佩真漂亮。”
许梦然甚至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把玉佩送给了苏毅成。
苏嘉良得知后气得一整晚没睡,许梦然却说:“只是个东西而已,难道比你们的兄弟情谊还重要吗?”
苏嘉良收回了思绪,决定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扔掉,把玉佩还给许梦然,以后她想怎么处理都与他无关。
他打开房门,却看到苏毅成回来了。
父母拉着他坐在沙发上,一家人气氛温馨和谐。
苏母拍着苏毅成的手说:“毅成,以后你娶媳妇,就娶老师或者医生,当兵的一出去就是半个月不回家。我不想你受这种苦。”
苏强接着说:“对,爸妈给你留了一笔钱,加上你哥媳妇给的礼金,不会让你岳母家看不起你。”
这样的场景,苏嘉良前世已经看了几十年,但心里还是会感到疼痛。
从小到大,苏毅成吃的最好,衣服最多,连房间都是家里最大的。
父母总是告诉他,弟弟比你小,你要让着他。
他让了一辈子,最后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让了出去……
苏嘉良低下头,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苏嘉良准备从供销社下班时,来接班的刘哥急匆匆地拉他到一边,兴奋地递给他两张《白毛女》的票。
“小苏,这票可难求了。你拿去和许梦然同志好好增进一下感情。”
苏嘉良看到那熟悉的剧院印章,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后许梦然泛黄的日记——
【很遗憾,看的第一场《白毛女》不是和真心相爱的人一起。】
想到这,他把票推回去:“刘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还是留着和你爱人去看吧。”
刘哥一脸看透一切的样子,说:“小苏,和许梦然同志闹矛盾了吧?可别因为赌气,错过了这么好的女人。”
说着不顾苏嘉良的阻拦,把票塞进他的包里:“等你家许梦然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我。”
苏嘉良看着外面的秋雨越来越大,刘哥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才没有再推迟:“谢谢刘哥,那我先走了。”
冒着雨回到家,苏嘉良已经浑身湿透。
一进门,他就看到餐桌上的许梦然。
许梦然看到他的狼狈样子,皱了皱眉:“怎么没带伞?”
苏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出门前我明明提醒过他,这小子就是粗心大意。”
苏强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热情地给许梦然夹菜:“小许,你别管他,难得来家吃饭,多吃点。”
苏嘉良没有反驳他们的话,声音因为淋了雨有些嘶哑:“你们先吃,我去烧水洗个澡。”
他刚进厨房,许梦然跟过来递给他一块干毛巾:“赶紧擦擦吧,入秋了容易感冒。”
苏嘉良看着她手里的毛巾正要去接。
许梦然又开口:“这是你弟弟让我拿的,他挺关心你的,你有时候也跟他们多交流交流。”
苏嘉良听出她最后一句话里的责备,垂下眼眸收回了手,随即自嘲一笑:“不用了,我全身都湿透了,擦不干的。”
这时,苏毅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梦然姐,你别介意,我哥就是这样的性子,跟谁都亲近不起来。”
等苏嘉良洗完澡出来,许梦然和苏强、苏毅成正聊得热火朝天。
苏强看到他就催促道:“磨磨蹭蹭的,赶紧去吃完把碗洗了。”
苏嘉良看着满桌的残羹,却没有了一点胃口。
苏强还对许梦然得意地说:“我们家大儿子什么都会做,和你结婚之后保证伺候好你,把家里给你收拾得妥妥帖帖。”
苏嘉良眼里闪过一阵讥讽。
他攥紧了手正转身准备回房间,却见苏母气势汹汹从他房间走出来。
一脸严肃地怒声质问:“苏嘉良!这上面为什么是你弟弟的名字?”
苏嘉良心头一颤,猛地抬眸。
苏母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替苏毅成填写好的结婚函调表!
苏嘉良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妈妈就紧握着那张表格,急切地追问:“你弟弟让你帮他交高考报名表,你不会是忘了吧?”
听到这话,苏嘉良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幸运的是,苏妈妈不识字,除了家人的名字,其他字她一概不认。
苏嘉良瞥了一眼客厅,看到其他三个人正围坐在一起,讨论着高考政策的恢复。
他放慢语速,轻声说:“妈,审核员说报名表上有个错字。我给毅成重新填了一份。”
苏妈妈依旧警惕地盯着他:“那你干嘛要把这张表藏柜子里?”
苏嘉良苦笑,显得有些无助:“妈,虽然我不能参加高考了,但也想留点纪念。”
苏妈妈见他言辞真诚,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嘉良,爸妈给你选的路,都是最适合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只会害了你。”
苏嘉良心想,最适合他的路,难道就是放弃高考,一辈子靠一个女人生活?
他紧咬着牙,把所有的苦涩都咽了下去,轻声说:“我明白。”
苏妈妈这才把表格还给了他。
第二天,苏嘉良去供销社上班,打算把《白毛女》的票还给刘哥,再找个借口说自己去不了。可一打开包,却发现票不见了。
演出有三天,苏嘉良也不急,打算回家再找找。
下午工作不忙,苏嘉良提前下班,直接去了许梦然的部队,准备交结婚函调表。
刚到部队门口,他就遇到了许梦然。
许梦然温柔地说:“来交表吗?正好我也要交结婚报告,我带你去政委办公室吧!”
苏嘉良一愣,结婚报告?他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如果许梦然看到结婚函调表上的名字是苏毅成,那怎么办?
想到这,苏嘉良背后立刻冒出了冷汗。
正当他心如鹿撞,思绪混乱时,他们已经到了政委办公室门前。
门口的警卫员看到他们,开玩笑说:“梦然同志这是带着未来老公来打报告呢?是不是要请我们喝喜酒了。”
许梦然笑了笑,问:“政委在吗?”
警卫员回答:“领导这几天去特战营指导工作了,你们把表放他桌上就行,他回来会签的。”
说着,警卫员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给我吧,我帮你放他桌上。”
苏嘉良犹豫着说:“我好像写错了一个字,我还以为能找政委再要一张表回去写。”
警卫员不在意:“没事,政委桌上有,你就在这里写吧。”
然后又转向许梦然:“我正好有点事要问梦然同志,我们出去说?”
许梦然没多想,就把表交给苏嘉良:“那你写吧,这次仔细点。”
看着两人走出去,苏嘉良松了口气。
这一世,连老天都在帮他。
他走进政委办公室,拿出一张新的结婚报告表,模仿许梦然的笔迹填写好她和苏毅成的信息,和函调表一起放在桌上,然后离开了。
出门后,许梦然说:“我等会儿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苏嘉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笑容都变得轻松起来:“没事,你去忙吧。”
许梦然看着他的笑容,愣了一下:“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苏嘉良心里一痛,两辈子加起来,这是许梦然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没有回应,只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家,把包和房间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刘哥送的票。
他叹了口气,打算去剧院看看能不能买两张票还给别人。
来到剧院门口,只见人山人海,都是在等待《白毛女》放映入场的人。
他正要去售票处询问,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小苏,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苏嘉良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发现刘哥正搂着他的爱人。
刘哥笑着,又指着挤在商铺门口买汽水的身影说:“看你家许梦然,这背影都比别人好看。”
苏嘉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许梦然没看见自己,手里正拿着两瓶汽水往另一边走。
刘哥一愣:“她这是要去哪儿?”
苏嘉良心里一紧,升起了不安,下一刻,就看到了苏毅成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哥突然变了脸色,大声喊道:“许梦然同志,你怎么和小叔子来看电影?”
刘哥话音刚落,刹那间,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许梦然。
周围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许家那个穿军装的姑娘吗?听说她前途无量,都快升到连长了。”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可就是作风问题了!部队那边可不会轻饶!”
苏嘉良见状,急忙拉住刘哥:“刘哥,你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毅成冷着脸打断:“明明是哥哥说不想看《白毛女》,才把票给了我,让我和梦然姐一起去,现在怎么又带人来说这种话?”
苏嘉良一愣,这才意识到票是苏毅成偷走的。
对于苏毅成的这番话,苏嘉良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从小到大,苏毅成陷害他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就连他和许梦然的婚事,他也是这辈子才知道,原来是苏毅成撺掇的父母。
就在不久前,他复习到深夜,却听见夜校回来的苏毅成和父母说:“许梦然条件不错,有哥哥先给我占着位置,也不至于让别的男人勾走,要是考不上大学,我还能有个退路。”
也是因为这句话,他才会想着将函调表的名字改成苏毅成的……
这时,刘哥眼睛一瞪,从苏毅成手中夺过票根,发现正是自己给苏嘉良的那两张!
他转头对苏嘉良说:“小苏,这真是我给你的那两张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梦然眼神一冷:“苏嘉良,上次的事是我的错,可我已经解释过了,你有必要利用毅成来报复我吗?”
“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没关系,可是你弟弟的名声你也不看重?”
苏嘉良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有些懵。
他沙哑着嗓子反问:“上次的事,是什么事呢?”
是半个月前她送苏毅成去夜校,让自己在剧院门口等她一晚?
还是两个月前,他高烧不止,身为自己未婚妻的许梦然却买了一堆给苏毅成治胃病的胃药过来。
再或是半年前,她生日,他偷偷攒了很久的钱,送了她一双皮鞋,可再次看见,那双皮鞋却出现在了她战友的脚上。
更久远的事,苏嘉良不愿再回想了。
许梦然也不知脑海里闪过什么,良久才开口:“总之,我们两个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
从上一世她就一直如此,只要牵扯到苏毅成,她就竖起来浑身的尖刺,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
苏嘉良不想解释,只垂眸道:“我没有,是刘哥误会了。”
检票员催促入场的声音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苏毅成一边拿回票,一边嗔怪开口:“哥你真是的,也不早点说清楚,搞得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许梦然的目光也越发幽深起来。
苏嘉良扯了扯嘴角,看向苏毅成:“毅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苏毅成不以为意,挑衅地看他一眼这才进了剧院。
刘哥不赞同地看向苏嘉良:“小苏,做人不能软弱成这样。”
苏嘉良笑着解释一句:“刘哥,我知道的,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和刘哥说完,苏嘉良回了家继续温书。
只有高考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这之后大半个月,他没再见到许梦然,每天除了上工就是熬夜复习。
这天又复习完,他伸了个懒腰,看向桌面上摆放的日历,11月30日。
距离改变他人生的高考还有10天。
合上书后,他准备去上厕所。
却在经过爸妈房间时,听见苏母故意压低的声音:“我刚经过苏嘉良房间,听到了翻书的声音,你说这臭小子不会瞒着我们参加高考吧?”
苏强怔了瞬:“真有这事?”
紧接着他声音狠戾起来:“他要是真想作死,老子有的是法子治他。”
苏母接话:“对,绝不能让他占了毅成的名额。”
苏嘉良想起前世,他们在自己的备考袋中放进了纸条,然后又去举报他高考作弊,这才毁了他的一生。
想到这,苏嘉良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闭了闭眼。
手指掐进掌心,用痛意来压住了自己情绪的波动。
……
距离高考还有五天时,苏毅成的生日到了。
许梦然拿着礼物上门祝贺,是一支很精美的派克钢笔:“毅成,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过几天考试顺利。”
“现在改革开放了,其他人就该和你一样,我相信你一定会大放光彩!”
听到这话,苏强也笑道:“我和他妈一向开明,瞧不起那些说什么读书没用的人,毅成愿意学,家里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去读书。”
苏嘉良只觉得讽刺。
前世,他被举报后,苏毅成顶着他的名额去了北京,偷走了他的所有人生。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碗:“爸,妈,其实我也高考报了名。”
既然他们喜欢在许梦然面前演一家和谐,那就让他们演个彻底吧!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苏嘉良清楚地看到苏强那粗糙的黑脸上青筋跳动,而苏母更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你这是……”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强打断了:“嘉良想尝试就去吧,否则他心比天高,将来结了婚也不会安分。”
苏强转向许梦然:“梦然,现在嘉良是你的未婚夫,你怎么看?”
许梦然的眼神深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嘉良同志,我们到外面谈谈。”
他们走到门外的大树下,相互凝视了一会儿,许梦然的眼神复杂:“嘉良同志,你是不是因为和我赌气才想参加高考?其实我今天也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她边说边拿出一盒雪花膏递过去。
苏嘉良眼中的嘲讽更甚,同时他的心仿佛被无数钢针刺穿,感到一阵阵的剧痛。
他的生日并不是今天,而是两天后,但从来没有人关心过。
从小到大,他只有在苏毅成的生日那天才能分到一点长寿面。
苏嘉良没有接那袋麦乳精,只是说:“许梦然,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你的礼物还是给我弟弟吧。”
他不需要别人的礼物。
高考结束后,他会给自己送上一份最满意的答卷,庆祝自己的新生活。
许梦然一时感到惊讶和难以置信。
以前她总是在这一天送上生日礼物,而苏嘉良每次都会高兴地从她手中接过。
现在看到苏嘉良截然不同的态度,她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
沉思了一会儿,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我们都快要结婚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你何必什么都和你弟弟争个高低。”
“你都要成为军属了,别总是因为小事计较。”
这句话让苏嘉良感到刺耳,也让他心中泛起酸楚。
上一世,他为了许梦然受伤,在医院差点丧命,而许梦然却因为苏毅成一句胃疼就跑到家里给他煮粥。
他从鬼门关逃回来,生气不想见她。
她也是这样一句:“你是军属,要坚强些,不该胡乱使性子。”
此刻苏嘉良只觉得讽刺。
他压抑住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委屈,抬头直视许梦然:“我不是和他争,我是和自己争,如果你不同意,这婚……就不结了吧。”
许梦然被那双眼睛震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别说这种话,如果你想考,就去考吧。”
“考完就安心准备结婚,供销社的班也别上了,我升连长以后工资也够养家。”
她一副确信他考不上,以后只能依靠她生活的样子。
苏嘉良紧握双手,喉咙干涩地笑了笑:“谢谢。”
因为许梦然的让步,苏家父母也只得勉强同意。
随着高考的一天天临近,苏嘉良也越来越警惕,宁愿自己花钱在外面买馒头喝自来水,也不敢吃家人送来的任何东西。
12月10日,高考当天。
苏嘉良仔细检查了备考袋三遍。
准考证,身份证,钢笔……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准备的,苏强他们怕苏毅成休息不好,早就通过许梦然的关系在学校旁边开了个旅社。
最后,他自己骑上自行车,脚下是12月的寒风,是两世的艰辛。
他想,自己的人生这一世一定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等苏嘉良来到学校门口,正好遇到正在对苏毅成殷切叮嘱的父母。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爹妈生的,待遇却如此天差地别。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不被爱的。
他自嘲地一笑,避开目光正要绕过去,却被苏强叫住。
“嘉良,爸妈知道你对我们不让你参加高考有怨言,但我们真的是为你好。”
“既然你报名了,爸妈也认了,希望你和弟弟都能有个好成绩。”
苏强说得真诚,如果不是苏嘉良早就看穿了他们真实的面目,恐怕会被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
就在苏强说话的空档,苏母趁他不注意将一只放了小抄的钢笔塞进了他的备考袋中。
苏嘉良余光瞥见,尽管早已知道会这样,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的心脏还是像被子弹击中,支离破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泪意,艰难地扯唇笑了笑:“谢谢爸妈!”
已经提前进门的苏毅成正在教学楼前面等着他,看见他后嘲讽一笑:“你还真敢来,哥,你知道有个词叫,自不量力吗?”
苏嘉良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沉声道:“我只知道有句话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时广播响起——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请各位考生赶紧入场!】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苏嘉良将那只钢笔悄无声息地放进了昂着头的苏毅成包里。
随着考试的尾声渐渐来临,天空中也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
突然,铃声响起——【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
苏嘉良提交了最后一份试卷,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释然,他用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地书写了自己的命运。
正当他准备离开考场时,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员向他走来:“苏嘉良同学,有人举报你在高考中作弊,请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的考生们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高考恢复的第一年,他怎么敢这么大胆,竟然作弊。”
“这种行为太可耻了,必须取消他的成绩。”
苏嘉良回想起前世的遭遇,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摧毁了精神支柱。
那股冰冷的感觉再次袭来,他递过自己的包,声音仿佛被雾气笼罩:“同志,我没有作弊。我会配合调查,但请务必还我一个清白。”
督察员接过他的包,仔细检查,甚至拧开了他所有的钢笔笔帽,显然告密者描述得非常详细。
苏嘉良抬头望去,围观的考生中,苏毅成正用一种得意而又狂妄的眼神看着他。
他向苏毅成轻轻一笑。
苏毅成皱了皱眉,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随即听到督察员说:“这位同学没有携带任何小抄。”
苏毅成瞪大了眼睛,那小抄是他亲手写的并藏起来的,怎么可能没有呢?
他下意识地冲上前说:“同志,你一定要查清楚,这种事情不能马虎。”
督导员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却听到苏嘉良轻声说:“既然查了我,为了公平起见,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查一遍吧,说不定有人是为了混淆视听才举报我的。”
那些人一愣,随即互相对视一眼,沉声道:“关门!所有人都把包放在桌上。”
苏毅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直到他看到那只熟悉的钢笔从自己的包里被拿出来,打开笔帽的瞬间,一张小抄掉了出来。
他终于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这不是我的,是苏嘉良陷害我。”
为首的督导员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又对比了一下苏毅成的试卷,一挥手:“字迹一致,带走调查。”
随即他向苏嘉良行了军礼,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苏嘉良同学,你是清白的,祝你金榜题名。”
看着苏毅成被带走,苏嘉良在冬日的寒风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苏毅成,你的人生,我还给你了!
当他走出考场时,苏毅成刺耳的哭喊声传来,苏强和苏母都在和督导员争执:“作弊的明明是苏嘉良,怎么会是我们毅成,我亲自举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督察员甩开了他的手,严肃地说:“李玉娥同志,你恶意举报苏嘉良同学高考作弊已经妨碍了高考的公正,请不要再妨碍我们的工作。”
一时间,议论纷纷。
亲生母亲恶意举报大儿子高考作弊,结果却查到了小儿子身上。
真是新鲜事。
苏嘉良强忍着心中的苦涩,正要离开,却被不知何时到来的许梦然拦住。
许梦然皱着眉头看着他:“毅成不会做出这种事,真的是你陷害他的吗?”
苏嘉良深邃如琥珀的眼眸中,各种情绪交织,最终归于一片平静。
最后他只是看着她说:“清者自清,麻烦让一让,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说完,他不再关注那一家三口的闹剧,独自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
一进警察局,他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声音因寒风而有些沙哑:“警察同志,我来改姓。”
这次事件之后,苏强和李玉娥肯定对他恨之入骨。
从此以后,他可能再也没有家了。
还好他之前已经托供销社的刘哥在外面给自己找了个小房子,足够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
办事窗口的警察再三劝他:“小同志,姓氏是父母给的,你可要三思,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苏嘉良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警察同志,我已经想清楚了,帮我改吧。”
此生,与父母之情已断。
警察听后,不再劝说,只是问道:“你想改成什么姓?”
苏嘉良停顿了一下,坚定地抬起头:“周,周恩来总理的周。”
他要追随的是有着伟大抱负的周恩来总理,他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离开警局后,苏嘉良直奔刘哥帮他租住的住所。
刘哥递给他一床厚实的棉被,语气里满是同情:“嘉良,我听说了那些事,你妈最终承认那支钢笔是她放的,结果被督导组狠狠教训了一番。”
苏嘉良对此并不感到惊讶,那两人对苏毅成的宠爱,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他低垂着眼,睫毛上仿佛还挂着冰霜,轻声说道:“我明白了,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刘哥。”
刘哥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别担心,安心等待成绩公布,有事就来找我。”
刘哥三十出头,家中的孩子比苏嘉良小不了几岁,他看苏嘉良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临走时,刘哥还忍不住嘀咕:“虎毒不食子,这世上怎么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苏嘉良回家取东西时,苏母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仇敌一样扑了上来。
“你这个坏小子,都怪你,心思怎么这么深沉……”
她尖锐肮脏的指甲瞬间在苏嘉良的脖子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最后还是许梦然制止了她。
许梦然送他出门,两人一直走到路口,许梦然才开口:“那天我说话太过分了,我不知道你妈她……”
苏嘉良打断了她:“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许梦然顿了顿,又说:“等过完年,我们的结婚报告就下来了,到时候我们结婚,你搬过来,就不会再受委屈了!”
“如果你想上大学,留在滨市也可以。”
苏嘉良微微一笑,但眼中却比这冬夜还要孤寂凄凉。
所有的委屈,他在前世已经尝尽。
所以这次他没有反驳,只是凝视着屋檐下的冰柱,轻声说:“许梦然,春天快要来了。”
这个年,苏嘉良没有回家,苏家也没有人找他。
最后,是刘哥带他回家的。
过完年不久,就是填报志愿和公布成绩的时候。
大雪封城,苏嘉良独自一人走完了全程,没有人陪伴。
直到录取通知下来那天,苏嘉良当初在报名处说的话也被人传开了。
“苏家那小子真有志气,当初说要上北大,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高考竟然是我们滨市的最高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吧?”
“苏家二儿子只考上了个普通大学,你说这老苏家两口子也是好笑,有出息的反而不珍惜,看来以后是享不了福了……”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苏强夫妇耳中。
苏毅成在家里大吵大闹:“都说哥哥要去北京了,凭什么啊,从小到大,他哪里比我优秀?”
苏强瞪着眼睛:“他上大学?做梦。”
“许家送来的礼金我们全都花完了,给你置办东西去。他苏嘉良除了结婚没有别的出路了!”
说着他就起身往苏嘉良住的地方冲去。
那边院子里,刘哥正欣慰地看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眼中含泪:“嘉良,真的考上了呀,好,太好了!”
苏嘉良紧紧握住刘哥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刘哥,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话还没说完,那个通知书就被突然出现的苏强抢过去撕了个粉碎:“想上北大是吧?”
他咬牙切齿,边撕边骂:“我让你上大学,我让你去北京……”
跟着来的苏母站在一旁,也指着他的鼻子咒骂:“我苏家没你这样的不孝子,你给我滚回家结婚,这辈子哪里也去不了。”
那份通知书被撕碎,像漫天雪花一样落在地上,就像苏嘉良碎了一地的心。
这时,外面也响起了许梦然欣喜的呼喊声——
“嘉良,结婚报告批下来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这声呼喊与上一世重叠,许梦然上一世也是这样欣喜地奔向他。
但后来呢?
自从苏毅成回来,留给他的只有许梦然无尽的冷漠。
她说:“同一个妈生的,你怎么就和你弟弟天差地别呢?”
她说:“苏嘉良,我们离婚吧,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煎熬。”
她说:“你以为用自杀威胁我有用吗?你这样自私的人怎么舍得去死。”
许梦然冲进来,看见眼前的局面,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她皱眉说:“苏强叔,婶子,嘉良就要跟我结婚,他想上大学,我也支持他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她说着就要靠近苏嘉良。
苏嘉良却突然后退一步,脸上挂着浅笑:“许梦然,恭喜你和苏毅成喜结连理。祝你们一生幸福。”
许梦然一怔,下意识看向手里的结婚报告。
待翻开以后,她呼吸一滞,这结婚报告上的名字怎么会是苏毅成?
她愕然地僵在原地:“嘉良,这怎么回事!我要结婚的对象不是你吗?”
苏强夺过结婚报告一看,怒不可遏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苏嘉良!肯定是你搞的鬼,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说完他就操着菜刀往苏嘉良的方向走来,眼见苏强的刀越逼越近,刘哥大声喊道:“嘉良,快跑啊……”
苏嘉良却站在原地:“谁告诉你们,我要上北大了?”
苏强一愣,旋即冷笑一声:“你上哪里都保不住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军官出现在院门口,浑厚的声音响起——
“周嘉良同志现在已经是我国防大学的学子,身已许国,此生自有祖国保驾护航,我看谁敢动他?”
苏强手中的利刃不慎落地,他正愣神时,领头的军官开口了——
“苏强,你破坏了国家的文件,这可是犯了公务罪!”
话音刚落,几个穿着军装的汉子就上前将他制服:“兄弟,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苏强边骂边被带走:“兄弟们,我真不知道那是国防大学的通知书啊。都是苏嘉良那小子害的!”
领头的军官向苏嘉良伸出手,自我介绍道:“苏嘉良,你好,我是国防大学招生办主任陆文庆。今天来是通知你入学的。”
“你高考前提交的中国军械研究,已经得到了我们专家的认可,希望你能认真选择专业,别浪费了你的才华。”
苏嘉良礼貌地握手,沉思片刻后回答:“陆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陆文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一般家庭要是出了国防大学的学生,早就放鞭炮庆祝了!
但李玉娥的眼神里满是杀意,他弟弟的眼神里全是嫉妒,而他未婚妻的表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陆文庆没多停留:“苏嘉良,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会依法处理。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好好和家人告别,明天和我们出发。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告诉我们。”
苏嘉良激动地点头:“辛苦大家了。”
他们离开后,许梦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语气充满质疑:“嘉良,真的是你改了结婚报告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难道不逃走,重蹈覆辙,白白浪费自己的一生吗?
苏嘉良冷冷地回答:“许梦然,我不想和你结婚。”
苏毅成也走到他面前,眼睛红红的,声音哽咽:“哥,你考上国防大学,家里人都为你高兴。”
“但你为什么把结婚报告上的名字改成我?如果你不喜欢梦然姐,不想和她结婚,应该早点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如果你不想结婚,没人会逼你的。”
许梦然听到这话,抓他手腕的力度更大了:“苏嘉良,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苏嘉良冷笑一声,说:“许梦然,我和你没什么好解释的。”
“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路,不会再见面。”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小包准备离开。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生活了十九年,直到要离开时,他才发现自己没什么东西可以带走。
除了两件衣服,他似乎也不被允许有其他东西。他高中毕业后在供销社工作,领到的工资基本都补贴了家用。
他环顾剩下的几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身后,李玉娥不停地咒骂:“这个不孝子!我诅咒你出门被车撞,不得好死!你对亲弟弟亲爹都能下手,你这样的人出去就是社会的祸害。”
说完,她又装出哭腔,说:“我告诉你!许家的礼金已经收了,你现在必须娶!”
说完就上前一把抓住苏嘉良的手:“我不会让你去上大学的!我生了你养了你,不是让你跑到别的地方去逍遥快活的!”
她的眉头紧皱,每句话都咬牙切齿,说得凶神恶煞。
苏嘉良猛地甩开她的手,平静地说:“陆老师他们就在门外,你也不想和苏强一起被抓走吧。”
许梦然愣在一旁,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那句——
“天高水阔,我们不再相见。”
这时,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警卫员,看到苏嘉良他小跑过来将新的身份证递在他手心:“周嘉良同志,你的新身份证已经办好,总算赶到了你出发长沙之前。”
周嘉良接过身份证。
从此,他姓周。
他会抛弃一切过去,走向新生活。
许梦然目睹他步出屋外,目睹他坐进车里。
李玉娥一个劲儿地催她:“小许,你还不赶紧追?你男人要跑了,我得提醒你,是他自个儿要跑的,跟我们苏家无关。你可别指望我们退礼金……”
李玉娥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已经是1978年2月,冬日的雪已融化,枯树又发出了新芽。
这时她才意识到,苏嘉良要离开了。
她跑到门外,正好看到周嘉良关上车门,紧接着她听到了汽车的轰鸣。
她惊叫道:“嘉良!”
靠窗的男人只是轻声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快点。”
汽车越开越快,许梦然就越追越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你得告诉我原因啊。”
“嘉良,你停下来吧,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
但周嘉良始终没有回头。
许梦然从巷子追到大街,再从大街追到医院,追着追着她终于精疲力尽,靠在报刊亭旁停了下来。
许梦然回到院子,手里无力地握着那张结婚报告,看着一脸满意的刘哥:“刘哥,嘉良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刘哥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认同:“小许,你们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
“但嘉良决定离开,肯定不是一时冲动,确实是你让嘉良伤透了心,你总是更看重苏毅成,忽略了嘉良的感受。”
“嘉良是个内向的人,很多事情他不说,但不代表他不伤心。刘哥是过来人,所以现在也想问你,你到底喜欢苏毅成还是嘉良?”
许梦然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她只知道这桩婚事是父母安排的,农村大多是包办婚姻,所以她从没想过要和第二个人结婚。
但她真的喜欢苏毅成吗?她犹豫了。
见她犹豫不决,刘哥起身拿过一个白瓷杯给她泡了杯茶,耐心地劝她:“别因为没想清楚这些事情,把他们两个人都伤害了,嘉良现在也如愿考上了大学,他有了自己的理想要去追求,他会有更好的生活。”
许梦然接过瓷杯,猛地喝了一大口。
她失魂落魄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
连续几天,许梦然不是执行任务就是加练。
她真的想不清楚。
嘉良在的时候,她觉得婚事已经定了,她和苏嘉良都没有回头路。
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周嘉良了。
所以面对周嘉良频繁的示好,她只觉得烦躁。
但苏毅成不同,他总是和自己说要独立,他说男女平等,女性也能撑起一片天。
他待人温和,会缠着自己一起去看白毛女,对她来说,他就像是枯燥生活里的一瓶调味料,能让她感受到片刻的放松。
她以前也想过,如果这桩婚事取消,自己会不会喜欢上苏毅成。
但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太久,久到连自己也模糊了答案。
她正想着,又觉得烦躁,在腿上加重了绑着的沙袋,加快了速度。
……
另一边,苏毅成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去上学。
他考上了一所滨市的普通大学,所以李玉娥只是叮嘱:“好好读书,想家了就回来。”
而此时,许父许母收到消息赶到苏家门口,一脚踹翻了苏家的大门——
“苏强!这婚事成不了了,你们也该把礼金还给我们老两口了吧!”
苏强愣了一下,急忙上前迎接,带着尴尬的笑容说:“亲家,亲家母,礼金我们已经给了嘉良。那小子想逃婚,我猜他拿礼金是为了自己上大学。”
“胡说八道!”许父听到这话,怒不可遏地爆了粗口。
许母也忍不住指着他们,说:“苏强,李玉娥!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们老两口在乡下就不知道你们干的龌龊事!”
“嘉良和毅成都是你们的儿子,怎么能这样偏心?用嘉良的婚礼礼金给苏毅成添彩,这是父母该做的吗!”
李玉娥听到这话,拉住许母的手,眼圈泛红:“老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他爸辛辛苦苦把他们兄弟俩拉扯大,都是亲骨肉,哪有偏心的道理?要不是他让我心寒,我怎么会这么做。”
“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出息了,连姓都改了。前几天还把他爸弄进局子里受罪,今天才放出来。”
说着,她又要哭:“我们也是有苦难言啊。”
许父听着这话,知道许母心软,所以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你们家的事我们不管,也不想管。礼金是你们说要提前给的,我们信任你们才给了。”
“别想让我们人财两空,这钱可是实实在在进了你们口袋!如果不还,我们就报警!”
苏毅成听到这话,心里一紧,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许家有理。
如果闹到警察局,他脸上也挂不住。
于是他拉着李玉娥的手,缓和气氛:“爸,妈。你们就把礼金还给许叔叔许阿姨吧,我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哥走了,我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健康平安地在一起。”
经过一番拉扯,苏父终于不情愿地把礼金全部还了回去。
苏毅成心里憋屈,于是一个人出门散心,没想到在饭馆里遇到了同样郁闷的许梦然。
她坐在角落,桌上摆着炸花生米、糖醋排骨、炒荷兰豆,还有一碗鸡蛋面。
苏毅成自己坐在她对面,又让服务员加了一碗鸡蛋面。
“梦然姐,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哥哥走了还说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我心里也不好受。”
“梦然姐,我哥肯定是一时冲动。你去哄哄他说不定就好了,现在国防大学还没开学,还有机会挽回,别让自己后悔。”
苏毅成说得诚恳,其实心里想的是如果周嘉良跟着许梦然回来,他就会是苏家唯一的大学生。
他可不想让周嘉良这样的人压过自己!
许梦然听了这话,突然抬起头,问:“毅成,你说我该怎么做,他才会原谅我?”
周嘉良走的这两天,许梦然心里就像缺了一块,就像自己的某一部分突然消失了。
她很确定,自己心里有他。
苏毅成说得对,她不能让自己后悔。
和苏毅成谈完,她去报刊亭给政委打电话:“政委,我想请几天假,我想去找嘉良。”
长沙,国防大学。
二月的长沙,天空灰蒙蒙的。
周嘉良还没正式入学,就先住进了学校安排的宿舍,等开学后再换寝室。
他手里攥着那张新身份证,指尖在名字上反复摩挲。
这一世,他周嘉良不想再被家庭束缚,他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他去了百货大楼,买了长沙流行的明信片,用钢笔简洁地写下:
“一切安好,无需牵挂。愿你万事如意,待到明年春花烂漫时,我们定会相见。”
他失去了家人,今后刘哥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走在街上,他突然想起。
上辈子自己辛苦了一辈子,曾对许梦然说想来长沙看看。
这座被文夕大火摧毁的文化古城,如今恢复得如何?
但许梦然总是推脱:“再等等。”
“等孩子长大。”
“等父母身体好些。”
后来被问烦了,她就说:“你又没上过大学,你懂什么,看了也是白看。”
后来他在她满是遗憾的日记里看到——
【他多次念叨要来长沙,今天我和毅成一起来了。虽然知道他为了家辛苦了一辈子,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对他的话感到莫名的烦躁。】
【女儿吵着要我和叔叔结婚,让她有亲爸。我也犹豫过,但家庭琐事真的一团糟。苏毅成应该是翱翔天际的鹰,应该是游弋四海的鱼,他不该被这样的生活束缚。】
【从军校进修回来后,我越来越讨厌他了。没上过大学没文化的男人可能只会吃醋,总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和我争吵,如果是毅成,他肯定会理解我。】
如今她失约的长沙,他自己来了。
寒风掠过他的脸颊,他感到一阵刺痛,他紧了紧围巾,然后将头埋得更深。
好在国防大学的学费全免,而且每学年都会给学生生活补助,所以他在长沙的生活无忧。
但毕竟有些钱在手,才能买想买的东西,攒够了钱才能去想去的地方。
陆老师说过,学校有一些国家项目,如果他能参与,也能获得一笔不错的报酬。
他之所以能获得对中国军械研究报告的认可,是因为上一世许梦然成为营长后,总是对这方面感到忧虑:“中国的军械必须进步!”
所以他对着厚重的台式电脑,一个字一个字地查。
一有时间就泡在军属大院的图书馆,希望能帮到许梦然。
但当他满怀期待地将成果呈上时,许梦然看也没看,只说:“别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但那并不是没意义的事。
正是因为那段经历,他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老师们的认可。
我们迈出的每一步,都将成为我们攀登高峰的阶梯!
正想着,他看到了一家老式书店,便走了进去,准备挑选几本资料书。
手里刚拿起一本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嘉良?”
周嘉良突然一愣,转头一看,一个穿着连衣裙、眼镜架在鼻梁上的女人站在他背后。
他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看到她额头的碎发下隐藏着的圆疤。
这位女士名叫沈昕婉,以前和他住在同一个街区,她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跑,有时还会拽他的衣角。
那条巷子里的居民大多喜欢跟在苏毅成后面,因为苏毅成每天都被父母打扮得像个小王子,而他总是穿着破衣烂衫,连脚上的鞋都是苏毅成不要的旧货。
他比苏毅成大一岁,脚也长得快,所以苏毅成的旧鞋一到手,没多久他的大脚趾就会把鞋尖顶破。
如果被李玉娥发现了,就会挨一顿狠揍。
因此,他后来走路总是把脚趾蜷缩在鞋里,导致走路姿势怪怪的。
后来听说沈昕婉的父亲升官了,全家搬到了长沙。
临走时,沈昕婉难得没有欺负他,反而眼含泪光,买了各种尺码的布鞋,堆在了他家门口。
只留下一张纸条——
“嘉良,记得以后要穿合脚的鞋。”
虽然这些布鞋苏毅成不感兴趣,但李玉娥宁愿拿去卖掉,给苏毅成买了一双更贵的鞋,也没给他留下一双。
因此,周嘉良下定决心要来长沙一趟,他想亲自对沈昕婉说声谢谢。
周嘉良回过神来,看着沈昕婉那双美丽的眼睛,开口道:“好久不见了,沈昕婉。”
沈昕婉听后,突然笑了笑,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啊,这么多年不见还记得我。看来以前被我欺负也不算白费。”
周嘉良一时语塞,沈昕婉又问:“你怎么来长沙了?”
书店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脾气有点古怪,看到周嘉良手里拿着书还在这里谈情说爱,觉得这是对知识的亵渎。
他拄着拐杖走过来就要赶人:“书要不要买,不买就走人!”
周嘉良被这话说得脸红,连忙说:“不好意思,这本书我要了。”
付完账,沈昕婉还在门外等着:“走吧,我请你吃饭。”
正是用餐时间,周嘉良把新买的书放进包里,然后说:“好啊,我得选个好地方,好好请你一顿。”
十五分钟后。
如意饭店。
沈昕婉看着这家接地气的装饰,看着那对和气的夫妻档老板,忍不住笑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周嘉良看着手写的菜单,点了点头:“是啊,我觉得这里不错。”
沈昕婉没有再笑他,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怎么来长沙了?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周嘉良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菜单:“我考上了长沙的大学。”
沈昕婉吃了一惊,语气中满是惊喜:“你是说你这几年都会在长沙?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学校在哪里?”
周嘉良正要回答,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嘉良,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转过身,只见许梦然风尘仆仆地提着行李站在饭店门口。
他一脸惊讶,许梦然怎么追到长沙来了?
沈昕婉看到这一幕,问周嘉良:“嘉良,这位是?”
“你好,我是嘉良的未婚妻。”
“我不认识他。”
周嘉良和许梦然的声音同时响起。
许梦然心里有些不痛快,她暗自思忖,可能嘉良还在气头上。
她递给嘉良一个精心挑选的礼物袋:“我明白你还在对我生气,但我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我特意从滨市赶来长沙,还给你带了礼物,就是想让你原谅我。”
周嘉良只觉得这事儿挺可笑。
到了现在,许梦然还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
周嘉良看着饭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夫妻档小饭店又没有包厢,他可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他拉着沈昕婉起身:“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处理。下次再请你吃饭。”
沈昕婉也跟着站起来,说:“我妈开的咖啡厅就在附近,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去那儿聊聊怎么样?”
外面寒风凛冽,咖啡厅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
咖啡厅。
包厢里。
沈昕婉给许梦然倒了一杯美式咖啡,又担心嘉良喝不惯,特意为他调制了一杯改良版的卡布奇诺。
倒完咖啡后,他便识趣地退到一旁。
周嘉良见四周无人,这才开口:“许梦然,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没生你的气……”
话还没说完,许梦然突然站起身,一把抱住周嘉良,然后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周嘉良一惊,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许梦然,你别太过分!”
许梦然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看着周嘉良,只觉得陌生。
不知为何,从高考前夕开始,她总觉得周嘉良好像变了一个人。
“嘉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你在长沙无亲无故的,要是以后受了委屈怎么办?你听我的,跟我回去好不好,志愿补录还没结束,你可以选个滨市的大学。读书,和我结婚这两者都不冲突的……”
周嘉良摩挲着发烫的手心,低声说:“许梦然,我们之间结束了。我不想和你结婚,不是因为生你的气,而是因为现在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这句话,许梦然也曾对自己说过。
当时她逼着自己离婚,也说过:“苏嘉良,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现在,还给她了。
以后互不相见。
许梦然被这话堵住了喉咙,一瞬间她的眼眶就红了。
不过她的自尊心还是迫使她离开:“恶心?好,我走。”
“周嘉良,我可以容忍你的脾气,但你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她离开后,包厢里只剩下寂静。
周嘉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是苦的,是涩的,但是哭过之后又回甘,很清甜。
……
半个月后,周嘉良专心埋在研究里,当然偶尔也会和沈昕婉一起约约饭。
另一边,滨市。
李玉娥小心翼翼地将饭端到苏毅成的房间里去:“毅成,你都两天没吃饭了,吃点吧。”
苏强也满脸担忧,跟着劝道:“就是啊,学校里的风言风语都会过去的。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可不能因为这些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苏毅成发脾气砸了房间里的台灯:“滚,都给我滚。要不是你们,学校里的人怎么会孤立我?现在人人都嘲笑我有一对恶毒偏心的爹妈!”
“我昨天已经去办退学了!这书我不念了!”
李玉娥听到这话,眼泪鼻涕一起流:“毅成啊,你可别犯傻!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退学了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苏强一听这话,气得火冒三丈,这么多年家里都围着他转。自己也因为他才去蹲了几天派出所。
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苏毅成一个耳光,朝他怒吼:“苏毅成!你说不上就不上了,你知道我跟你妈为了你能考上大学做了多少努力吗?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点。”
“我们现在一把年纪了,我还在给人跑车,而你妈冬天也还要出去给别人擦皮鞋,这不都为了你,你这白眼狼,为了这点小事就退学了,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因为这点小事就退学,你这不是在跟我闹吗?”
李玉娥见状,赶忙拉住苏强:“强啊,毅成肯定也很难过,你就少说点吧。”
苏毅成捂住通红的脸,直接跑了出去。
苏强要追,李玉娥却说:“让孩子自己静静吧,我们出面和学校沟通一下,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苏毅成跑了出去,路过巷子口的包子铺,就听见几人围在一起讨论——
“听说了吗?这苏家大儿子本来是要娶许梦然的,这丧良心的父母把人礼金都挪给小儿子置办东西,听说还撕了大儿子的录取通知书,这不,大儿子才跑了。”
又是议论自己家那点破事的,他捂住脸正要走。
又听见其中一名妇人放下正在嚼的包子,说:“唉,可惜了。许梦然听说在行动中表现得很出色,被首长夸了,现在人可是被调到特战营去了。特战营那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听说好多大官都是从特战营出来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苏毅成听了这话,转头去特战营找许梦然。
却听说许梦然去军校特训,再问警卫员就说:“这是机密!”
他这一问就是两年,许梦然都没有回来。
1979年苏毅成又参加了一次高考,想要考去外地的大学,但没能发挥好。
现如今,1980年,苏强又劝他:“毅成啊,之前退学的事爸妈不怪你。今年要不要认真备考一次,我相信我的儿子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苏毅成却已经没了高考的想法,只说:“我不考试也会有出息。”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年许梦然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从前他只是装不懂。
如今他要好好利用许梦然对自己的感情!
……
1880年,秋。
周嘉良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把设计稿赶出来。
他刚从研究室走出来,准备回寝室补觉,树后就钻出了个人影:“嘉良,再累也要吃早餐啊!”
是沈昕婉。
她手里提着豆浆和刚炸出来的油条。
周嘉良接过,狠狠咬了一口:“哇,太香了,就想着这一口。”
沈昕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帕子,细心地给他擦拭了嘴角:“馋猫。”
周嘉良一怔,往后退了一步。
沈昕婉又说:“嘉良,上次我和你说的结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嘉良没说话,仰头看了看天。
一年半载之后,滨市迎来了冬日。
1981年的冬季。
许梦然刚从火车上下来,就远远瞧见了许爸爸的汽车。
她正要迈步过去,却被苏毅成挡住了去路:“梦然姐,多年不见,你变得这么美了。”
许梦然低下头,目光落在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上,看到他耳朵冻得通红,她便伸手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轻轻地围在他的脖子上:“毅成,好久不见了。”
她注意到苏毅成冻得瑟瑟发抖,便拉着他一起上了车:“我先送你回家,今天家里有事,不能陪你了。”
苏毅成看着许梦然故意保持距离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不管许梦然多忙,只要他一开口,她总会挤出时间来陪他,但现在……
他上了车,礼貌地问候了一声:“许叔叔,许阿姨。”
苏毅成一向擅长掩饰,所以许妈妈也认为他虽然父母不怎么样,但他本人还是挺好的,对他还算和蔼:“毅成,今天我们家有客人,梦然实在抽不开身,明天再请你来家里吃饭。”
苏毅成微微一笑,说:“我明白,自从梦然姐离开后,我每天都去邮局给她寄信,每天都在数着日子,就盼着梦然姐能回来,等了几年,也不差这一两天。”
许梦然自然也听出了苏毅成话里的暗示。
他在等她。
许梦然轻声咳嗽了一下,说:“毅成,以后别来找我了,影响不好。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找我父母,他们会帮你的。”
苏毅成早就知道许梦然升为了特战营的营长,所以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许梦然。
这时他眼睛红了,泪眼朦胧地哽咽着:“梦然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许梦然看到他哽咽的样子,不忍心再说下去:“我已经收到了调令,过完年我就要去南方工作了。很多事情找我父母解决可能更直接。”
听到这话,苏毅成心里一沉。
南方?难道是长沙吗?
他还想继续追问,但许梦然没有给他机会。
等到苏毅成不情愿地下了车,许妈妈直接点明了:“梦然,妈妈看得出来,这毅成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现在也不小了,也该放下过去,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许梦然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把毅成当弟弟看。”
随着新年的临近,孩子们在巷子口玩耍,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卖糖画的小贩穿梭在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新春对联。
年夜时,许妈妈开始包饺子。
猪肉和白菜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许妈妈一边包饺子,许爸爸就在厨房洗菜,客厅里放着彩色电视,播放着新春晚会。
这个年很快就过去了,许梦然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就前往南方赴任。
……
到达长沙时已是中午,街道上的雪还未融化。
许梦然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警卫员帮她提着行李,她环顾着长沙城,回想起周嘉良十七岁那年,她按照惯例送给他一袋麦乳精时,也曾问过他有什么愿望。
他说:“我的愿望是能去长沙看看。”
现在她来了,他还记得吗?
这几年,许梦然只能通过高强度的训练来麻痹自己。
她的日记本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无法言说的遗憾——
【如果我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嘉良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以前不是巴不得和他解除婚约吗?为什么现在我觉得很难过?】
正这样想着,她路过一家蛋糕店。
她曾经答应过周嘉良,等他十八岁生日时就送他一个生日蛋糕。
但他生日那天,她却忘记了。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蛋糕店:“老板,麻烦给我拿这款蛋糕。”
她指着橱窗里做得非常精美的蛋糕,这个款式,嘉良应该会喜欢。
老板却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个蛋糕已经被预订了。”
“老板,我女儿周岁宴的蛋糕做好了吗?”
一道熟悉而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猛地转身抬头,嘴角的笑容却凝固了!
竟然是她朝思暮想的周嘉良!
她突然愣住了,以前她总以为周嘉良是在和自己斗气,以为他气消了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她等啊等,等了三年,却始终等不到他的信。
她甚至主动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但几乎都像沉入海底一样,没有回音。
直到有一天,周嘉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说要给女儿拿周岁宴的蛋糕。
许梦然愣住了,只能紧紧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结婚了吗?”
周嘉良大步走过来,从老板那里接过蛋糕,道谢后回答她的问题:“许小姐,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讨论个人隐私。”
这冷淡的语气让许梦然一愣:“好吧,那我们就不聊这个。”
周嘉良把蛋糕挂在自行车的左边把手上,然后推着车走:“你怎么来长沙了?”
“工作调动,这几年我都会留在长沙。你呢?大学也毕业了,打算留在长沙吗?”
许梦然跟在他后面。
周嘉良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在长沙过得很好。你呢,拿着行李不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吗?”
许梦然紧紧抓着行李,坚定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没见,就算我们不能成为夫妻,也应该是朋友吧,你就不打算请我吃顿饭吗?”
周嘉良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我时间很紧,还得赶回去给我孩子过生日。如果许小姐不介意,我就请你吃碗粉怎么样?”
许梦然笑了笑,说:“早就听说长沙的粉好吃,上次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尝。”
周嘉良把自行车停在刘记粉馆外面,然后提着蛋糕走进去,对许梦然说:“你看看想吃什么粉?这家的品种最多。”
许梦然看着墙上的红色菜单,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要一碗红烧牛肉的,谢谢。”
老板听了这话,知道许梦然是外地人,耐心地解释:“我们家的粉有汤粉和干拌的,你要哪种?”
“汤粉,谢谢。”
说完,许梦然就坐下来,看着周嘉良,问:“你不一起吃吗?”
周嘉良顿了一下:“我还得回去给我家孩子做饭,就不在外面吃了。”
他三句话不离孩子,许梦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竟然已经结婚了?
他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会对他好吗?
许梦然自私地不想让周嘉良回家,她不知道这次分别后,下次再见他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次用什么借口去找他。
许梦然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这几年他一个人在长沙过得怎么样?
还有那个女人多少岁,在哪里工作,性格如何?
这几年他真的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吗?
但看着他那冷漠的眼神,她却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老板把粉端上来,不忘提醒:“调料台上有很多小菜,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加。”
许梦然沉默地拿起筷子,周嘉良拿着蛋糕:“我已经付过钱了,你吃完就早点回去吧。”
说完,周嘉良直接离开了。
留下许梦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板笑着说:“小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们的周老师?周老师可是很受欢迎的。”
许梦然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老板,你多跟我说说周老师的事吧。”
老板看到钱,眼睛一亮,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坐到她对面,朝正在煮粉的丈夫喊道:“孩她爸,你看着生意,我和这位小姑娘聊聊。”
……
周嘉良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朝自己扑过来。
他放下蛋糕,蹲下来,摸了摸它的毛:“肉肉,一周岁啦,生日快乐!”
毕业那年,沈昕婉担心他独居不安全,便送了他一只狗。
如今,这只狗已成了家中一员。
这时,门铃响起。
他打开门,沈昕婉手里提着几个饭盒:“今儿是咱家闺女的生日,我买了些菜,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周嘉良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菜。
辣椒炒肉,香辣大虾,红枣肉丸汤,糖醋排骨。
都是他爱吃的,他没好气地看了沈昕婉一眼:“今儿是我生日还是肉肉生日?”
沈昕婉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块煮熟的鸡胸肉:“我怎么可能忘了咱家闺女,也给它准备了吃的。那你呢?这蛋糕肉肉可吃不了。”
两人相视而笑,周嘉良接过鸡胸肉,跑到厨房切好,放在肉肉的碗里。
洗了手,这才坐回餐桌前。
沈昕婉说:“我爸妈这几天又催我结婚,催得我烦死了。”
沈昕婉几年前曾和周嘉良提过结婚的事,她说反正你没结婚,不如咱们凑合过,但周嘉良却说:“近几年没结婚打算,我想专心学业。”
沈昕婉虽然明白他是在婉拒,但心里还是有些期待。
现在他毕业了,工作也稳定了,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
周嘉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学校有几个海归老师,我觉得都不错,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你认识认识?”
沈昕婉无语,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突然,外面又刮起了狂风暴雨。
沈昕婉叹了口气,说:“这么大的雨,我恐怕回不去了,只能在你家过夜了。”
周嘉良夹起一块糖醋排骨,说:“是啊,你家那么远,确实回不去。”
两人聊得正欢,周嘉良家的门又被敲响。
周嘉良心想可能是林泽,林泽是海归学术迷,一有问题不管多晚都要敲周嘉良家的门,来和他讨论。
所以他一边起身一边嘟囔:“这林泽真会挑时候,专挑我们吃饭的时候来。”
开门的一刹那,周嘉良眼睛一亮,站在门口的是多年未见的苏毅成。
一见到他,苏毅成眼眶就红了,全身湿透:“哥,我好想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沈昕婉惊讶地看向门口湿透的男人。
周嘉良这么多年一个人在长沙,从未提过父母和家人,所以沈昕婉也从未问过。
正要起身打招呼,就听见周嘉良怒吼:“别叫我哥,我和你没关系!从哪来回哪去,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就猛地关上了门。
周嘉良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他不会再和苏家的任何人有联系。
门外不时传来苏毅成的哭泣声。
“哥,爸妈已经知道错了,爸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很想见你最后一面,你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
“哥,我们都很想你,都很关心你。求你了,跟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一个月了……”
周嘉良坐在餐桌旁,继续拿起筷子,装作不在意:“别看,继续吃。”
沈昕婉也装作没听到:“这糖醋排骨做得确实不错。”
周嘉良吃着吃着,这么多年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泪水和饭一起咽下,味道变得苦涩。
沈昕婉这下急了,赶紧递上一块手帕,随后站到他旁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嘉良突然抬起头来:“难道你不该劝我回家看看父亲,让苏毅成进来吗?”
这么多年来,周嘉良一直期待沈昕婉会问他,为何改了姓,为何多年不回家,为何坚持留在长沙。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昕婉从未提出过这些问题。
沈昕婉垂下眼睛,轻声说:“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我问了也是白问。”
“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会永远支持你。”
听到这些话,周嘉良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在长沙的这些年,他收到了不少信件,大多是亲戚们的,责备他无情,不孝顺。
后来看到他不为所动,他们就改变了语气,开始劝他。
“这件事是你父母做得不对,但他们毕竟是你的生身父母,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他们现在也认识到错误了,你爸也付出了代价,这件事也该让它过去了,你不能一辈子都在外面漂泊。”
每次看到这样的信,他都会感到莫名的烦躁,最后干脆不再看了。
他告诉邮递员,只要是来自滨市的信件,就不用给他送了。
门外,苏毅成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周嘉良感到心里越来越烦躁,擦去泪痕,便开门说道:“苏毅成,我最后跟你说一次,这里不是滨市,这栋楼里还住着其他人。你再不走,等下有人报警扰民,警察就会来抓你了。”
苏毅成见他语气坚定,便低声说:“哥,爸爸真的没多少时间了,要不要回去看他,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苏毅成这才低着头离开了。
苏毅成离开后,便去了报刊亭打电话找许梦然。
“梦然姐,我在我哥这里。哥还是不肯原谅我,这么晚了我在这里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好害怕……”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可怜,许梦然还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暴雨和雷声。
许梦然急忙说:“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
……
屋外的雷声越来越响,周嘉良吃完饭后沉默地收拾了打包盒。
然后他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得很大,试图盖过雨声。
沈昕婉看到他眉头紧锁,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苏毅成是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无亲无故的,现在这么晚了,宾馆也不一定安全。
于是她主动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苏毅成还认不认识我,他来到长沙,我怎么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今天先给他找个住的地方,明天再送他回去。”
周嘉良听到这话,回答说:“那是你的事,别故意在我耳边唠叨。”
最后周嘉良还是决定和沈昕婉一起下楼。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要和苏毅成说清楚,苏强的生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不应该拿这些事来打扰自己,另外也是不想苏毅成在这里出什么事,否则李玉娥和苏强又得来闹,毁了自己这平静的生活。
周嘉良手里拿着一把伞。
沈昕婉跟在他后面,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苏毅成蹲在门口,全身都在发抖。
突然一辆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停在他面前,把伞举在他的头顶,然后又把手中的大衣披在他的身上。
周嘉良一瞧这情形,立刻转过身,对沈昕婉说:“咱们撤吧。”
沈昕婉记性挺棒,一看到那女的就认出来了,几年前这女的也跟周嘉良混过。
她稍微愣了一下,跟在周嘉良旁边问:“那女的是谁啊?给我讲讲呗。”
周嘉良瞪了她一眼:“你不是刚说对这些八卦没兴趣吗?怎么,现在又好奇了?”
沈昕婉撇了撇嘴:“就随便问问,你要不想说,可以保持沉默。”
周嘉良没再搭话,直接回屋了。
楼下,许梦然帮苏毅成上了车,这才问:“你来长沙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苏毅成身子抖个不停,说:“我爸身体不行了,医生说日子不多了。之前家里因为高考的事吵翻天。我哥走后,我爸妈一直很后悔,自责。我爸说临走前想见我哥最后一面,家里给哥寄信,他从没回过,这才让我来长沙,想把哥哥带回去。”
许梦然轻轻点了点头:“你跟嘉良好好谈了吗?他还是不肯回去?”
苏毅成说到这儿,哭得更伤心了:“因为哥哥的事,我上大学时受尽了冷眼,很多人欺负我,孤立我。我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就退学了。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孩子,爸妈怎么对哥哥,我也控制不了,可哥哥好像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我也很难过,知道家里对他不公平。但我爸真的没多少时间了,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见我哥一面,所以我才来长沙。”
许梦然递给他一块手帕,安慰道:“没事的,嘉良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之前的事确实让他很受伤,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今天你淋了雨,受了凉,这几天就先住在军属大院吧,我那房子是三室的,还有个空房间。”
苏毅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谢谢梦然姐,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大的雨,我求哥哥开门,但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许梦然一眼,又说:“哥哥家还有个女的,他们一起吃饭,看来哥哥应该结婚了,也不需要我们这些只会拖后腿的家人了。”
许梦然听着,没再说话。
回到军属大院,许梦然给苏毅成煮了碗姜汤,这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到部队,许梦然就被政委叫住:“许梦然同志,跟我来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政委就说:“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你也清楚,我们这批军械还有提升空间,所以国防大学那边派了批专家来,研究怎么提升我们这批军械的性能,他们需要最准确的使用数据。这事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要把资料递给她。
许梦然不想接这个活,就说:“政委,不是我推脱。但我们特战营任务确实挺重,我也实在抽不出空。”
说话时她低头一看资料上国防大学专家的名字,竟然是周嘉良。
她立刻改口:“但我们特战营接触新老军械最多,使用数据肯定最准确,交给我们最合适,放心吧,政委,这个任务我一定完成得漂漂亮亮!”
政委指了指她,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想就对了,对每项任务都不能放松。而且国防大学的周嘉良周教授可是国防大学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听说四年就完成了本硕学业,比那些海归的专业知识还要广博。”
政委开口了,接着说:“听说周老师也是咱们滨市的,你们俩算是老乡。你也不小了,你妈妈催婚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我听说周老师也是单身,要是你们俩能发展发展,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梦然摸了摸头,笑着说:“明白了,政委,我这就去办。”
等周嘉良他们到达特战营时,都快中午了。
特战营门口,士兵们排成两列,整齐划一,欢迎周嘉良的到来。
周嘉良对这场面感到意外,但林泽却泰然自若,主动向士兵们敬礼,然后快步走向许梦然,打招呼说:“你好,营长同志!我是林泽,负责这个项目。”
“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周嘉良见到许梦然并不感到意外,他早就放下了,现在对他来说,只是工作上的联系。
周嘉良也敬了个军礼,正准备讨论接下来的工作,就听林泽说:“许营长,看样子快到中午了,咱们先吃个饭怎么样?”
许梦然笑着说:“当然可以,知道你们专家要来,早就准备好了。”
周嘉良还不饿,就说:“我早餐吃得晚,还不饿,先带我去看看军械吧。”
林泽看着他,笑着说:“你以前还笑我是个工作狂,现在看到军械就走不动路了,饭都不吃了。”
周嘉良推着林泽往前走:“林老师,你饿了就多吃点,等会儿工作时多出点力。”
许梦然见状,也来打圆场:“那我让张副营长先带你们去吃饭,我先带周老师去看看军械?”
张副营长是个不高的中年男人,听到许梦然的话立刻站出来,说:“来,林老师,今天由我陪你吃饭。”
跟在林泽后面的还有两个从国外回来的实习教授。
周嘉良跟在许梦然后面,许梦然介绍道:“特战营的军械有老的也有新的,还有从战场上缴获的,应该够周老师研究一阵子了。”
把周嘉良带到地方后,许梦然就出去了:“周老师慢慢研究,我先去吃饭。”
吃完饭后,许梦然吩咐下属:“拿个新饭盒,装几个菜上来,再准备一杯糖水。”
她记得供销社的刘哥和她说过,周嘉良胃不舒服时就不爱吃饭,所以她猜他可能是胃不舒服。
下属细心地装了好几份菜,嘟囔道:“这些专家来了,还开小灶,真是特殊待遇。”
许梦然高兴地把饭盒拿到办公室,却发现周嘉良已经在吃饭了。
精致的饭盒不像部队里的,菜色也不同。
听到推门声,周嘉良突然回头,正好看到许梦然手里的盒饭,他问:“有人给我送饭了?”
许梦然愣了一下,问:“是你妻子吗?”
周嘉良低下头,没有回答。
许梦然整理了一下饭盒,然后又打开:“你别多想,我看食堂人太多,所以才把饭打到这儿吃。你吃你的。”
忙碌了一下午的工作后。
周嘉良正准备回家,却被许梦然叫住:“现在到饭点了,还有些军械上的问题想和你讨论一下,我整理了这五年使用军械出现的问题。”
“不然我们边吃晚饭边讨论?”
周嘉良看到这些资料,确实动心了。如果能拿到这些资料,对他的工作会有很大帮助。
所以周嘉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毕竟上次,匆忙只带她吃了个饭,这次就算是还了上次欠她的饭。
到了饭点,周嘉良推开包厢门,却发现只有苏毅成在里面。
周嘉良刚要转身离开,苏毅成急忙喊住他:“兄弟,别怪梦然姐,是我请她带你来的。”
“父亲真的想见你最后一面,那是他临终的心愿。”
周嘉良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扭头对许梦然说:“不是说好谈工作的吗?我已经和苏家没关系了,能不能别管我和苏家的事。”
许梦然见他反应这么强烈,便解释道:“嘉良,我是怕你将来会后悔。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父亲,他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你就应该为他送行。人一死,罪孽就消了,你应该回去一趟。”
周嘉良听到这话,只觉得荒谬,他转身走进包厢,坐下,然后对苏毅成说:“苏毅成!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来找我?你们别忘了以前是怎么对我的?你们用我结婚的礼金给你娶媳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们的家人?”
“你们为了不让我上大学,逼我结婚,甚至诬陷我作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们的家人?”
“我十岁时感冒,苏强和李玉娥吓得要送你去医院,但我出去给他打酱油摔伤了腿,却遭到一顿毒打。那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你们的家人?”
“我十七岁时,在供销社工作,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收入,想给自己买套新衣服。但你带着苏强、李玉娥跑到百货大楼,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是畜生,骂我没良心,买衣服是想勾引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们的家人,我还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
“你们当然没想过,你也不会觉得这些事过分,因为你一直都是利益的获得者,受欺负受委屈的从来都不是你,所以你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把所有事都推给苏强和李玉娥,你永远都是那个清白无辜的。”
“所以苏毅成,你别来这里恶心我了,你走吧。”
听完这话,许梦然呼吸一滞。
在许梦然心里,周嘉良一直是个受了委屈只会默默忍受的人。
高考被污蔑的那件事,李玉娥和她解释:“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会害孩子呢?他功利心太重,不适合读书,我不想让他飞得太高迷失了本心,这才不想让他去上大学。”
那时的她真的以为只是苏父李玉娥没读过什么书,但出发点是为了孩子好。
但现在,她是真的分不清了。
苏毅成听到这话,可怜兮兮地说:“哥,我当时还小,我真的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你。”
“哥,求求你,别不要我好吗?”
听到这话,周嘉良恶心得想吐。
他记得,有很多次都是因为苏毅成的‘不经意’,自己才挨了很多顿打。
自己被亲生父母厌恶至此,又何尝只是因为他们的偏心,这其中更是有苏毅成的添油加醋。
周嘉良沉思片刻,起身就要走:“我可以回去,但是要等我手里这个项目做完。你去打电话给苏强,让他最好撑到我回来的那一刻。”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周嘉良心软了,而是忽然才想起自己的户口还没有迁出来。
接受地需要自己的原户籍地的盖章,而自己一直不想回去,所以一直没去办。
这一次,他要回去迁出户口,顺便要这些人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周嘉良推开家门,正巧撞见沈昕婉在楼下等他。
他正要迈步向前,沈昕婉却先一步迎了上来,手里拎着一盒他钟爱的臭豆腐:“听说你今天去了军营,估计伙食不怎么样,路上碰巧遇到卖臭豆腐的,就给你带了一份。”
那臭豆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周嘉良接过来深吸一口,确认无疑,正是他常去的那家。
他们边走边聊,周嘉良已经迫不及待地用竹签挑起一块,大快朵颐。
沈昕婉对他的好意,他心知肚明。若她只当他是弟弟或普通朋友,又怎会特意从河东跑到河西,只为给他送饭,还细心地为他准备糖水。
但周嘉良历经两世,对真心已不敢轻易交付。
他直截了当地问:“沈昕婉,你这么照顾我,是不是因为对我有意思?”
沈昕婉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愣了一下才回答:“嘉良,你不必因为我的好而感到压力,我这么做并不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单纯地想对你好。”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周嘉良一时语塞,夜色洒在沈昕婉的发梢和侧颜,使她的脸庞显得柔和如月光。
他又补充道:“那太好了,沈昕婉,我相信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找到真心喜欢你的人。”
沈昕婉低下了头,到了三楼,她用钥匙打开了门:“那我先回家了。”
沈昕婉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在大口喘气。
前世,当她得知周嘉良自杀的消息时,她的人生也荒废了四十多年。她曾想过回去找他。
第一次回去,却被苏毅成挡在门外:“我哥已经有心上人了,他说过如果你来,就告诉你别去打扰他。”
第二次回到滨市,却听说他即将结婚。她站在许家的门口,目送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后来得知她过得不好,她也曾想过回去争取,不想留下遗憾。但当她回到滨市时,才知道周嘉良已经自杀了。
她一生未嫁,始终记得年轻时对周嘉良的承诺。
“嘉良,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你离开滨市。”
后来她搬家到了长沙,一直在思考如何以最合适的方式出现在周嘉良的生活中,她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但她觉得,如果要嫁给他,自己必须成为一个出色的人,所以她想等到拿到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再回家,向他表白。
然而,当她拿着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回到周嘉良身边时,却被告知他已经结婚了。
一步之差,步步皆错。
这或许就是她的遗憾,所以她许愿:“如果能重生,我一定要弥补这个遗憾。”
没想到,她真的重生了,但与前世不同的是,这一世的周嘉良也考上了国防大学,而且他和许梦然并没有结婚,她猜测周嘉良也重生了。
重生回来的他,又怎会轻易相信爱情。
所以沈昕婉心想,即使他一辈子都看不见自己的心意,即使他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那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治愈他前世的创伤。
这样,就足够了。
项目一结束。
苏毅成又来了:“兄弟,咱爸的病不能再等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周嘉良轻轻点头,匆忙打包行李准备踏上归途。
要和苏家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以后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出门时,正巧遇到沈昕婉,她听说周嘉良要回家,立刻跑回家拿了衣服,出现在周嘉良身旁:“嘉良,我也好几年没回滨市了,不知道变化大不大。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周嘉良看了她一眼,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苏毅成看到她穿着昂贵的衣服,立刻说:“兄弟,这位是嫂子吗?嫂子真漂亮,兄弟你真有眼光。”
周嘉良没打算理他:“苏毅成,我现在姓周。以后别叫我兄弟。”
三人走到楼下,发现许梦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苏毅成说:“兄弟,梦然姐说她正好也要回原部队办事,所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苏毅成坐的是许梦然的车,而周嘉良坐的是沈昕婉的车。
在车上。
沈昕婉说:“不是早就和沈家断绝关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去给自己找不痛快,不用理苏毅成,他在长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周嘉良解释道:“我回去是因为我的户口还没迁出来,而且苏家的事迟早要解决,就算这次他们放过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不想一直被他们纠缠,这次回去就是要彻底解决这些事情。”
沈昕婉听了这话,才明白周嘉良不是心软。
她放心了,劝道:“古人常说百善孝为先,但我觉得人活着是为了自己,如果父母不值得你付出,那就放弃,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周嘉良突然抬头,听到这话,感觉她好像很了解自己的过去:“别说,你在长沙这么多年,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很了解我。”
路上,周嘉良和沈昕婉聊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小时候的事你都知道,我在家里一直都是个隐形人,我不知道我爸妈为什么能偏心到那种程度。”
听完他的故事。
沈昕婉才不忍心说:“嘉良,其实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周嘉良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她。
沈昕婉紧握方向盘,对周嘉良说:“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中听我爸妈提起的,你不是苏强的亲生儿子。”
周嘉良一愣,如果不是亲生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沈昕婉又说:“其实你亲生父亲是苏强的弟弟,他叫苏志国,是一名警察,苏家五个孩子里就你爸最有出息,所以苏家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
“毕竟当时整个苏家都是靠你爸生活,你爸虽然工资不高,但他娶的老婆,也就是你妈,是当地有名的富家女,她家就她一个,父母又去世得早。所以家里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苏家人对你父母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把你爸妈当成了尊贵的客人。
然而,你父亲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而你母亲那时刚刚生下你,身体还很虚弱。就在这时,李玉娥带着苏强上门来抢夺家产,你母亲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打击,就这样离世了。后来,苏强对外宣称你母亲将家产留给了你,而他的责任就是帮你保管这些财产直到你十八岁。
接着,他宣称你将成为他的亲生儿子,他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你。
但很快,这些钱就被你父亲拿去赌博,迅速挥霍一空。后来苏家的兄弟们死的死,搬的搬,这件事也就渐渐鲜为人知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不必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就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从未真正把你当作家人,更不要相信他们的所谓悔恨,知道错了。
你得知道,很多杀人犯、很多罪大恶极的人在承认错误、痛哭流涕想要悔改时,并不是真的后悔了,也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惩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听到这些话,周嘉良的手上青筋暴起,怒斥道:“畜生!”
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同样是母亲所生,他们对我和苏毅成的待遇差距如此之大。我小时候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以为只要我听话,他们就会喜欢我。所以我拼命做家务,冬天的时候,我一大早就起床,拿着家人的脏衣服去河边洗。我以为只要我多做些事,妈妈总会喜欢我的。
可是妈妈看到我冻得通红的双手,只是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做早饭,弟弟都饿了。
那天我才明白,不被爱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爱。
但实际上,他们会霸占弟媳的财产,会在弟弟去世不到一个月就逼死弟媳,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也并不奇怪,毕竟他们的本质就是坏透了。
周嘉良说完这些话,目光转向窗外。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火车行驶了两天,终于抵达了滨市。
回到苏家时,周嘉良看到苏强瘦弱地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苏毅成没有说谎,苏强确实病了。
沈昕婉在门外等候。
李玉娥一看到周嘉良,就紧紧握住他的手,哭得十分真诚:“嘉良,以前的事都是爸妈对不起你。但爸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和你弟弟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爸妈对你们两个其实都是一样的。以前总觉得你是哥哥,所以把更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弟弟。”
“但我们的初衷是好的,我从没想过要毁掉你的人生。你也知道家里的条件,只能供一个人读书,妈妈是觉得你已经和许家定了婚约,以后的生活肯定不会差。你看爸妈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现在许梦然已经是营长了,如果你听爸妈的话,娶了她,你现在就是营长的丈夫。当然,爸妈这么说,也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你也看到了你爸现在的状况,他活不了多久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陪他走完最后一程。所以爸妈真的希望你能放下过去。”
周嘉良目光冷冷地投向她,随即平静地开口:“他早就该走了,你们当初霸占我爸妈的财产时,难道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你们逼得刚生下孩子的我妈走上绝路,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的愧疚吗?”
“没错,你们坏事做尽,大概也不怕报应。所以你们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待我。”
“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也没指望你们会后悔,我会要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强听到这话,硬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李玉娥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示意他不要说话。
“嘉良,妈不清楚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但你是我和你爸亲生的孩子,这是铁打的事实!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我们这些没文化的父母肯定不一样,但这么多年来,爸妈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周嘉良当然不傻,他明白李玉娥这样讨好自己,无非是想给苏毅成找个好去处,或者是为了自己的晚年有个着落。
他愣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我知道你们找我回来的目的,咱们都是明白人,不用拐弯抹角。这里是五千块钱,就当是给你们的丧葬费。”
听到“丧葬费”这几个字,苏强突然指着他:“你这个不孝子!你以为改了姓就能摆脱苏家吗?告诉你,户籍处的处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早就交代过他,不给你办户口迁移,就算你死了,你也得死在苏家。”
李玉娥虽然脸色难看,但看到桌上的五千块钱时,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苏强快要死了,享受不到这笔钱了,但李玉娥不同,她身体还很健康,有了这笔钱,她就能买大房子,以后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
苏毅成看到这笔钱,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周嘉良,于是在李玉娥耳边低语:“妈,你可别被这点钱蒙蔽了双眼,周嘉良可是军械工程师,还是大学的教授,他有的是钱,这五千块不过是他手里的一点小钱而已。”
周嘉良听到这话,只想冷笑:“我有没有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想想你刚才的话怎么跟你的梦然姐解释吧?”
苏毅成听到这话,突然抬头就看到许梦然站在门口,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按理说站在门口是听不到的。
但许梦然是军人,听力自然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苏毅成脸色一沉,立刻追了出去:“梦然姐,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
但许梦然显然没有打算听他辩解:“毅成,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之前你都是在伪装,对吗?”
苏毅成追了出去。
周嘉良又说:“这五千块钱给你们有个条件,就是签了这份协议,以后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五千块钱,算是买断了这十八年的所有。
李玉娥签了这份协议后,周嘉良又说了一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情分了,所以你们拿到这笔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去花。”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
周嘉良一走,头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赌场,那地方的老账多得是,通常账单能保留个三十年。
轻而易举,他就拿到了苏强十八年前在赌场挥霍无度的账单。
接着,他搜集了亲戚们的联系方式,把账单发了过去,还告诉他们:“苏志国夫妇的财产全被苏强独吞了!”
他根本不用亲自动手,苏强就会被亲戚们撕成碎片。
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才是上策。
至于那五千块钱,亲戚们自然会找出来,他们会认为苏家还藏着钱,拿不到钱他们就会抢苏家的财产。
苏强现在命悬一线,无力反抗,李玉娥一个女人也无力回天。
周嘉良就是要让苏强夫妇尝尝他们对父母所做的一切。
如果正义来得太迟,他就要自己伸张正义。
周嘉良办完这事时,沈昕婉正好在场。
周嘉良想展示给沈昕婉看,自己狠辣的一面,想让她明白,自己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被欺负了还忍气吞声,那个善良的苏嘉良了。
“沈昕婉,看到了吗?这才是真实的我。”
但沈昕婉并不在意,只是说:“挺好的,有仇必报,有怨必还,总比过去受了委屈只会哭的嘉良强多了。人生不长,所以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周嘉良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如果是许梦然,估计又会教育他,就算他们不是你亲生父母,至少也养了你十八年,你不该这么做。
“你可以走,但苏强快死了,李玉娥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他们做错事,自有天谴。”
这就是许梦然会说的话。
周嘉良办完这事,就去了户籍处。
工作人员一见他来,就对他说:“周嘉良同志,不好意思。我们处长今天不在,户口迁移的事得处长亲自审核,所以你的事今天恐怕办不了。”
周嘉良当然明白,这是在敷衍他,于是他语气坚定:“告诉你们处长,就算今天见不到他,我明天还会来。”
“如果他一直躲着不见我,我会向上级反映。他这样做是违反规定的。”
工作人员尴尬一笑:“周嘉良同志,都知道你上过大学。但我们处长真有事,也没故意躲你,再说了,如果你真有本事,直接让长沙那边给你迁户口不就得了,何必还亲自跑回滨市来迁户口?”
“我说啊,人不能忘本。你改姓就算了,现在还要迁户口。你爸妈没说,但我作为长辈,也得教育教育你,不管怎样,你的家在滨市,你上了大学应该想着怎么回报滨市,为家乡做贡献,而不是把户口迁到外地去。”
“还独立户口?这么多年你爸妈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能供出一个大学生的家庭,哪个不是倾家荡产,你爸妈对你真是尽心尽力了,我听说你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他们,真是太忘本了!”
“如果你现在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磕几个头,说你错了,我就考虑考虑打电话给处长,让他回来给你盖章。”
周嘉良听到这番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沈昕婉也忍不住插嘴了:“这位大哥,你这话说得有点离谱啊,我可没听说过一个跑业务的能有多大能耐,还得让人跪下。”
那个工作人员似乎铁了心要和周嘉良过不去。
他翘着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的不屑:“周嘉良,你要是这种态度,那你们就请便吧。”
“别在这碍事。”
周嘉良知道赵处长就在办公室里,于是开口说:“赵处长,如果你不帮我们解决这事,那我可得一级一级上报你违规的事了。”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赵处长挺着个大肚子,指着周嘉良的鼻子大骂:“周嘉良!你以为你算老几,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现在有点出息就敢威胁我。”
沈昕婉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等沈昕婉回来的时候,有人叫赵处长:“处长,您的电话……”
赵处长冷哼一声,说:“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俩,这里是滨市,难道还能让你们翻了天?”
赵处长一边骂骂咧咧地走进办公室,一边说:“谁这么会挑时间打电话,真是撞枪口上了。”
工作人员低着头,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赵处长……是市里的大领导。”
大领导不是市长就是副市长,赵处长一听这话,冷汗直冒,要是这话被领导听见了,自己又得写检讨了。
没想到打电话的居然是市长本人。
“赵处长,我们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你滥用职权,这作风问题很严重……”
市长一上来就是一顿狠批,按理说这种小事根本不会惊动市长。
他突然想到沈昕婉中途出去了一趟,能惊动市长的肯定就是她。
能一个电话打到市长那儿,还能让市长出面的,这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怒斥工作人员:“你连这人的身份都不先查清楚,现在惹祸上身了吧。”
赵处长出门时,又换了一副笑脸:“嘉良啊,刚才赵叔跟你开个玩笑。都怪你爸,非要我为难你一下,说要锻炼你的意志。”
说完,他狠狠地踢了那个助纣为虐的工作人员一脚:“没想到这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敢这么欺负你。放心,赵叔一定给你撑腰。”
周嘉良不想和这种人多费口舌,拿到证明就走了。
出门时,却看到许梦然在外面等着。
沈昕婉愣了一下,看了周嘉良一眼,识趣地退到一边:“嘉良,我有点渴,先去喝杯咖啡。”
许梦然快步走向周嘉良:“嘉良,我知道我以前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我真的只是想让你们兄弟关系更亲近些,我也没想到你家会这么对你……”
周嘉良看到许梦然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心想如果前世她也是这样,自己又怎么会虚度一生。
但前世爱她的周嘉良已经不在了。
那么,周嘉良瞧着她那双满是歉意的眼睛,只觉得反胃。
他心里,前世的点点滴滴都铭记在心。
这辈子,他只想和她永不相见,但她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总是围绕在自己周围。
他没有留情,直接说:“许梦然,我解除婚约不是因为我赌气,而是因为我真的对你没感觉。如果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勉强在一起,那真是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所以希望你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这一世的许梦然虽然没有像前世那样伤害他,但他心里清楚。
老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就是不想让他重蹈覆辙。
他和许梦然之间的所有感情,早就随着自己自杀的那天烟消云散。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自己心里的绝望。
所以,许梦然,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想再遇见你。
天空飘起了细雨,有节奏地打在许梦然的脸上,清清爽爽的,她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以前她总以为周嘉良和自己有婚约,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开自己。
可直到真正失去了,她才懂得珍惜。
周嘉良快步走进咖啡厅,沈昕婉见他来了,就示意他坐下:“给你点了你最喜欢的卡布奇诺。”
周嘉良坐下,端起咖啡,透过厚厚的玻璃窗,看着雨滴落在水潭里,只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刚回到长沙,他就接到了苏强死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李玉娥在怒骂:“周嘉良!你真狠心!你给了我们这五千块就是为了让我们苏家的兄弟姐妹来争夺我们的财产,现在你爸被逼死了,现在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
电话这头,周嘉良眼泪顺着鼻尖缓缓滑落。
他没有回应,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强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周嘉良永远都忘不了,在苏家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每天都想尽办法讨好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分出一点点爱来。
可是到头来,却被告知他们是逼死母亲的凶手。
所以,他不过是以牙还牙。
周嘉良边哭边笑,边笑边哭,也许是哭累了,那天晚上他出奇地睡得很香。
梦里,他见到了妈妈,她穿着碎花长裙,笑得很温柔,牵着他的小手在公园里带他放风筝。
玩累了,爸爸就高举着他过头顶,带着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
多么美好的画面,可惜自己已经见不到了。
他心想,妈妈,虽然你已经离开了,但是希望现在的我不会让你失望。
……
第二天,周嘉良照常去上班。
却发现沈昕婉在楼下等他,她拉开车门:“走吧,给你买了早餐,今天我送你去上班。”
他点了点头,吃着豆浆油条,心想如果爸妈能够看到现在的他,会不会也会觉得他是一个好儿子。
他从泥泞中走来,但好在他甩去了满身泥泞,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大人。
下班的时候,他想去路口买份臭豆腐,路边却忽然蹿出一个人影,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直直朝自己捅来!
他被吓得一惊,抬头却看见苏毅成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瞳孔里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周嘉良一愣神,水果刀已逼近他的额头。
他惊恐地喊道:“苏毅成!你疯了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这么做会坐牢的!”
苏毅成却毫不在意,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坐牢又如何?我的生活早已被你摧毁,若非你,我怎会在学校受排挤、遭嘲笑。若非你,我怎会家破人亡!若非你,苏家怎会落得如此田地,我要你偿命!”
周嘉良看着他疯狂的模样,一边试图安抚,一边留意是否有人经过。
然而这个路口鲜有人迹,他努力保持冷静:“我们之间的问题可以好好谈谈,你的人生并未结束,从小到大被爱包围的一直是你。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毅成却冷笑:“我已一无所有,若非你,我本该站在梦然姐身边,成为高考恢复后的首批大学生,受人尊敬,成为营长的丈夫。没有你,一切都会不同……”
话音未落,水果刀再次猛刺而来,周嘉良只能紧紧抓住刀尖,刀尖狠狠扎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流下。
幸运的是,许梦然驾车经过,及时将他救下。
苏毅成被制服后,仍旧怒吼:“周嘉良!你运气怎么就这么好,若非梦然姐及时出现,我早就杀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许梦然看着苏毅成狰狞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记忆中的他并非如此,记忆中的他,是个温和的人,对动物都充满善意的弟弟。
如今却……
她愤怒地斥责:“苏毅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嘉良是你的哥哥!你父母的事与你无关,但他们自食其果,是他们害死了嘉良的母亲,霸占了他家的财产!”
“如果你还有良心,就该让你的父母早点收手,而不是任由他们欺负你哥哥这么多年,自己最后装作无辜的小白兔!你这样才是最可恨的。”
周嘉良稍微恢复后,对苏毅成说:“今天的事我会报警,苏毅成,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许梦然看着周嘉良手上的鲜血,也知道苏毅成刚才真的没有打算放过他这位哥哥。
她拿出手帕,在周嘉良手上绑了个结,命令下属:“送周嘉良去医院,把苏毅成送到警局。”
周嘉良到达医院后,沈昕婉得知消息赶来。
幸好只是手掌受伤,并无大碍,沈昕婉满脸心疼地看着他:“苏毅成真是下了狠手。”
周嘉良却不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命硬。”
他重生归来,可不想把命丢在这种人手里。
他以前只以为苏毅成是受苏强和李玉娥的影响,毕竟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孩子很难有正确的三观。
但他没想到,苏毅成竟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由于是穿透性的伤害,周嘉良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之后才被带到了警局做口供。
口供做完,他正打算回家休息时,李玉娥却拦住了他的车。
她突然跪倒在地:“嘉良,爸妈明白这些年来对你有所亏欠,但看在这么多年来也没让你挨饿受冻的份上,你就签了谅解书,饶了你弟弟吧。”
“你弟弟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这样的错。我们这辈子从没求过人,但你弟弟还没成家,如果真要坐三年牢,他的一生就完了。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但你和你弟弟之间毕竟有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所以我求你了,饶了他吧。”
周嘉良只觉得这很荒谬。
一直以来,不肯放过他的,都是他们家。
周嘉良稍作停顿,说:“李玉娥,你跪着也没用。法律会制裁他,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好歹也受过教育,他宁愿毁了自己也要拖我下水,那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李玉娥哭得情真意切:“可我该怎么办呢,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坐牢了,我们苏家就真的完了。嘉良,我求求你,求求你,饶了你弟弟吧……”
周嘉良不想再听,最后开车离开了。
最终,苏毅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而李玉娥也因为连续受到打击,变成了一个捡垃圾的疯子。
周嘉良偶尔在街上遇到她,她总是自言自语:“我儿子可是大学生!他媳妇现在是营长!”
周嘉良觉得让她这样活着比让她死去更痛苦,所以也会偶尔‘发发慈悲’,给她几个馒头,让她继续活着。
……
在另一边,军属大院里。
许父许母看着一直没结婚的女儿,只能干着急。
许母轻声说:“梦然,妈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嘉良。但毕竟你们已经错过了,回不到过去了。你也要向前看,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不然你去相亲看看吧,如果有合适的就早点结婚。”
许父也放下筷子,跟着劝:“对啊,梦然,爸知道你喜欢嘉良,但他和我们家确实没缘分。你也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都这么多年了。”
许梦然明白自己和周嘉良已经没有可能了。
这才答应说:“妈,你看着办吧。”
……
五天后,在时遇咖啡厅。
许梦然连着见了五个相亲对象都觉得不合适,许母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梦然啊,你告诉妈,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许梦然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只是觉得好像都不如周嘉良。
直到相亲半个月后,遇到了姜凯,他的眉眼和周嘉良有几分相似。
他总是对她说:“我找对象就一个条件,就是不能逼我放弃自己的工作。”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和周嘉良很像。
直到这一刻,许梦然才明白。
原来自己的择偶标准,有三分是因为他。
他们的进展速度惊人,姜凯全身心投入工作,对她的感情并不深。
婚礼前,他只提出了一个条件:“我的父母并不关心其他事,我只希望我们婚后能互相尊重。”
“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别人,但既然你决定和我结婚,我希望我们能彻底放下过去。我能接受你心里有别人,你也得接受我会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除此之外,我希望我们能扮演好丈夫和妻子的角色,不要做出背叛家庭的事。”
许梦然点头答应了。
她心里明白得很,自己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所以,与其浪费其他男人的时间,不如找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两个月后,她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邀请了周嘉良。
但周嘉良并没有出席,只是让人带了一句话:“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许梦然看完后,撕毁了那封信,忙于和姜凯一起招待来宾。
……
当周嘉良再次独立完成了一个项目时。
学校的校长找他谈话:“周嘉良同志,我们学校有两个出国的机会,你有兴趣吗?”
出国?
周嘉良犹豫了,他愣了一下。
校长接着说:“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我们也需要学习国外的技术,结合我们的技术,才能有所突破。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经过几天的思考,周嘉良终于给了校长答复。
他决定出国,因为他觉得国内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
沈昕婉表示支持,送他去机场的那天。
沈昕婉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向他表白。
“嘉良,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沈昕婉紧握方向盘,声音颤抖着说:“其实我知道你是重生回来的。”
周嘉良听到这话,瞳孔猛地一缩,立刻看向她。
沈昕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你很惊讶,但现在你先听我说。”
“上辈子,当我得知你去世的消息时,我感到非常震惊。在我的记忆中,你总是那个即使受了很多委屈,也会偷偷擦掉眼泪,然后告诉我没事的人。我总觉得你就像一个小太阳,即使经历了再大的风雨,最后总能从乌云中露出笑容。”
“其实上辈子我找过你很多次,第一次去找你,苏毅成告诉我你已经订婚了,第二次去找你,亲眼看到你结婚,我看着你满脸幸福的样子,我想你是真的喜欢许梦然。只要你幸福,你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我都不在乎。”
“后来知道你过得不好,我想回来找你。但一步之差,就得知你已经自杀了。我很后悔,为什么当初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我一直觉得很遗憾,直到这次重生回来,我意外发现你也是重生的,我觉得这是上天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知道你经历了上辈子的一切,肯定不会再轻易爱上别人,我也从来没有奢望你能喜欢上我,我只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看着你翻越高山,跨越重重障碍,看着你直上青云,翱翔万里。”
“嘉良,你做到了,你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所以我祝你一路顺风,所遇皆如愿。”
车一停稳在机场,周嘉良眼眶就湿润了。上辈子他四处打听她的消息,听说她一心扑在事业上,终身未嫁。
他找不到理由去打扰她,索性就断了联系。
却没想到,竟然有人等了他半辈子。
他郑重地对沈昕婉说:“沈昕婉,真的很感谢你。”
原来在我落魄无助,被世界遗弃的时候,还有人那么真心地爱过我。
他推开车门,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很抱歉,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回应。
……
到了美国,周嘉良埋头苦学,短短两年就突破了国内的技术瓶颈。
美国教授开出高薪想留他在美国。
他却说:“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报效祖国。”
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回到长沙那天,正是秋天,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街道上,像铺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在街角买了份臭豆腐。
边吃边在街上闲逛。
踩着满地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街角偶遇许梦然,她一手提着菜,一手抱着孩子。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脸惊讶。
周嘉良冲她笑了笑,她也回以微笑。
然后两人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就像路上偶遇的陌生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继续前行。
接着他去了殡葬店,买了一束白菊。
他父亲就是在长沙牺牲的,母亲也死在长沙。
后来苏强怕邻居说漏嘴,才把他们迁回滨市,所以他们的墓就留在了长沙。
他去祭拜时,发现父母的墓前没有杂草,打理得干干净净。
他一愣,管理员告诉他:“有个年轻姑娘,经常来打理。”
他把白菊放在母亲的墓前,祭拜完这才准备回家。
又是两年没见沈昕婉,在美国时,她经常发邮件给他,说说国内的近况。
他也会看看,但很少回复。
到家时,沈昕婉像以前一样,买了份臭豆腐,在楼下等他。
他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臭豆腐。
隔着两世,周嘉良心想,他终于找到了归宿。
虽然重生回来时,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一世他只为自己而活。
但知道沈昕婉等了他两世,他总觉得应该给自己,也给她一个机会。
所以他接过沈昕婉手里的臭豆腐,说:“接风宴准备好了吗?”
沈昕婉笑着点点头:“这两年我一直在练厨艺,现在手艺不错,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
夕阳的余晖洒下,周嘉良透过她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
周嘉良笑了笑,说:“沈昕婉,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嘉良。”
沈昕婉一直站在阳光里,一直在等他,等了一生又一生。
周嘉良顺着树影,一步步走向她。
他知道,这一步,也是走向自己的新生。
三年后,周嘉良和沈昕婉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没有举行婚礼。
在玉龙雪山下,周嘉良和沈昕婉共同宣誓,一生不离不弃,忠贞不渝。
下山时,周嘉良问沈昕婉:“等了两辈子,值得吗?”
沈昕婉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值得。”
周嘉良再次抬头。
沈昕婉眼中有山川河流,
而他历经艰辛,终于获得新生,与她重逢。
故事结束